寫作,大概分為兩種(這個「大概」很重要)。第一種是傾向說明、議論的寫作,第二種是走文學創作路線的作品。但中間那些被指為「不倫不類」(其實是融合了兩者)的也不少,文學史告訴我們,這些難以歸類的「雜文」很多,而且可以寫得很出色。我們的學生還小的時候,就讓他們多多享受寫作的自由吧。
如果必須命題作文,發下題目時,不少老師喜歡和同學談怎樣列出大綱,等大家都得到類似的結論,列出同樣的步驟時,才開始寫作。這樣做,我覺得對老師不好。如果他教的是水平較高的「聽話」班,同學們寫出來的文章必定大同小異、毫無創意。評改的時候,老師如果給悶死,也怪不得誰了。
同輩創作 點燃靈感
但是,光發下題目而不談一下就由得同學亂寫,豈不是很不負責任?這種時候,我會拿幾篇和題目相關的作品和大家分享。那些最好都是學長們的作品,而不是名家之作。為什麼呢?根據學生的回應,最能點燃他們心中靈感的,永遠是同輩的創作。第一,水平相若或略高,可望可即,孩子們不容易氣餒;第二,年輕人思維方式相若,彼此相通,很容易舉一反三,想到很多類似的事物和感覺;第三,從中看得出老師設題的界限及彈性,因為老師竟然認為這樣的就是好文章,那麼我也不至於太落後吧。在老師的題目範圍內可以走到多遠?同學的作品通常就是指標,能夠讓大家的膽量增加,而膽量,對創作實在太重要了。簡單說,他們看了會反應:「原來可以寫呢 D!」甚至會說:「咁都得?咁我都識寫啦。」(不用粵語不夠傳神。)名作家的不用看嗎?當然要看,周作人、梁實秋和余光中的散文留待另外的中文課堂享受,寫作課上的最佳示例,往往是同學自己的創作。
我拿世界級的作品給他們讀,大家都喜歡,說是開了眼界了;但拿同學、同輩的作品給大家看,大家的反應更強烈:「阿文好勁呀!」
「Alan 師兄是我們這一代的高手呢。」我有這樣的經驗:過了一段日子,他們或會忘記大師的作品,但同學的佳作,大家必定記得。
因此,即使平時教學,我必定用盡心思把年輕人甚至早一兩屆學生的創作夾雜於課程裡。這是要向學生暗示:「我們這一代也能夠寫得這樣好。」這種心理暗示要經常做,孩子們的信心才能成長起來。
先學跑步 才學跨欄
假如你不信,可以看看班上的學生有沒有這樣的現象。他們會不自覺地把自己和範文(一般是出名作家的文章)之間的距離無限加大,好去消滅正確評價前輩的能力。他們會說:這些大師當然寫得好啦,他是魯迅嘛。這種心態,甚至經常讓學生以為那些作家早就死了。
我小時候讀到巴金、冰心等作家,無不以為他們早以作古。其實,我念小學和初中時,他們不過60多歲。冰心生於1900年,1999年才過世,那時我的孩子多十多歲了。他們讀冰心的時候,她還健在呀。當然,課本有介紹,老師也有說明,但是小小的心靈總是非常堅執,認為作家若還未死,作品必定不能進入教科書。後來我長大了,發現他們還在寫作,真的十分驚訝。如今,到我的文字給收入教科書了,果然也聽到不止一個友人告訴我,他們的學生以為我已經死了,十分有趣。
話說回來,學生的這種看法,說明他們雖然敬佩知名作家,但他們的作品無法使其萌生比試之心,更說不上盡力而為。如此一來,老師就看不到同學們的真實力了。
簡單地說,寫大綱如同在跑道上設欄。為了過欄,學生的思路就慢了,劉翔和保特都是冠軍,保特的均速快很多呢。劉翔考慮的都集中在過欄的技術上,但寫作是自由奔跑。跑的愉悅,正是跑下去的原因。我建議:中小學生還是先學會跑步,在沒有線條的草地上跑,跑好了,才開始沿線奔跑,最後才學跨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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