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多久也需要母親

我惦念已逝世的母親時,總會回到自己小時候和她共處的日子,似乎忘了歲數,中年漢仍是鼻涕蟲,躺在母親懷裏,永恆的安樂窩。

我不想當文抄公,也知道這文章在網上流轉了一段日子,最近重讀,因轉載方便,於是廣發朋友,想不到他們感謝之餘,還表示很久沒跟媽媽聊天,看了文章說要趕緊見見媽媽。

孩子無論多大年紀,總以為父母是不會離我們而去的,於是在這裏再次把無名作者的文章轉載,只要讓一位讀者看完給母親回個電話,這就值得了。

「母親真的老了,變得孩子般纏人,每次打電話來,總是滿懷熱誠地問:『你什麼時候回家?』……幾次三番,我終於沒了耐心,在電話裏衝母親大聲嚷嚷,她終於聽明白,默默掛了電話。

「隔幾天,母親又問同樣的問題,只是那語調怯怯地,沒有了底氣。像個不甘心的孩子,明知問了也是白問,可就是忍不住。我心一軟,沉吟了一下。母親見我沒有煩,立刻開心起來。她欣喜地向我描述: 『後院的石榴都開花了,西瓜快熟了,你回來吧。』

「這樣的問答不停地重複着,我終於不忍心,告訴她下個月一定回去,最後,到底沒能回去。……

可是沒幾天,母親的電話催得愈發緊了。她說,葡萄熟了,梨熟了,快回來吃吧。我說,有什麼稀罕,這裏滿大街都是,花個一百多元就能吃個夠。母親不高興了,我又耐下性子來哄她: 『不過,那些東西都是化肥和農藥餵大的,哪有你種的好呢。』

吃力走千里送一籃水果

「星期六那天,孩子嚷嚷雪糕沒了,我只好下樓去超市買。在暑氣蒸騰的街頭,我忽然就看見了母親的背影。看樣子她剛下車,胳膊上挎着個籃子,背上背着沉甸甸的袋子,她彎着腰,左躲右閃着,怕別人碰了她的東西。在擁擠的人流裏,母親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我大聲地叫她,她急急抬起滿是熱汗的臉,四處尋找,看見我走過來,竟驚喜地說不出話來。

「一回到家,母親就喜孜孜地往外捧那些東西。她的手青筋暴露,十指上都纏着膠布,手背上有結了痂的血口子。母親笑着對我說: 『吃呀,你快吃呀,這全是我挑出來的。』

「我這沒有出過遠門的母親,只為着我的一句話,便千里迢迢地趕了來。……

「才回去一星期,母親又說想我了,不住地催我回家。我苦笑: 『媽,你再耐心一些吧!』第二天,我接到姨媽的電話: 『你媽媽病了,你快回來吧。』我急得眼前發黑,淚眼婆娑地奔到車站,趕上了最後一趟車。

「一路上,我心裏不住地祈禱。我希望這是母親騙我的,我希望她好好的。我願意聽她的嘮叨,願意吃光她給我做的所有飯菜,願意經常抽空來看她。此時,我才知道,人活到八十歲也是需要母親的。

詐病為見久違的孩子

「車子終於到了村口, 母親小跑着過來,滿臉的笑。我抱住她,又想哭又想笑,嗔怪道: 『你說什麼都好,就是不可以說自己有病,虧你想得出!』受了責備的母親,仍然無限地歡喜,她只是想看到我。……沒待幾天,我就急着要回去,母親苦苦央求我再住一天。

「從姨媽家回來的時候,母親精心準備的菜肴,終於端上了桌,我不禁驚詫──魚鱗沒有刮盡、雞塊上是細密的雞毛、香油金針菇裏居然有頭髮絲。無論是葷的還是素的, 都讓人無法下筷。……

「到年底, 我又接到姨媽的電話。她說: 「你媽媽病了,快回來吧。」我哪裏相信,我們前天才通電話,母親說自己很好,叫我不要掛念。車到村頭的時候,我伸長脖子張望着,母親沒來接我,我心裏忽地就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姨媽告訴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母親就已不在了,她走得很安詳。

最後歲月留下樂天印象

「半年前,母親就被診斷出患了癌症,只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仍和平常一樣樂呵呵地忙裏忙外,並且把自己的後事都安排妥當了。姨媽還告訴我,母親老早就患了眼疾,看東西很費勁。

「原來,母親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才不住地打電話叫我回家,她想再多看我幾眼,再和我多說幾句話。

「原來,我挑剔着不肯下筷的飯菜,是她在視力模糊的情况下做的,我是多麼的粗心!我走的那個晚上,她一個人是如何摸索到家,她跌倒了沒有,我永遠都無從知道了。

「母親,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裏,還快樂地告訴我,牽牛花爬滿了舊煙囪,扁豆花開得像我小時候穿的紫衣裳。你留下所有的愛,所有的溫暖,然後安靜地離開。

「我知道,你是這世上唯一不會生我氣的人,唯一肯永遠等着我的人,也就是仗着這份寵愛,我才敢讓你等了那麼久。」(註:文章經刪節)

我母親逝世差不多九年, 但惦念她時,總會回到自己小時候和她共處的日子,似乎忘了歲數,中年漢仍是鼻涕蟲,躺在母親懷裏,永恆的安樂窩。

 

張堅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