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為什麼要挽救美國經濟呢?
國內外有的說法是不救美國,世界經濟會大亂,中國便沒有發展空間。可是,2008年金融海嘯時,中國救了美國,結果怎樣?
一是美國始終不願調整經濟,應對愈積愈厲害的結構矛盾,反而復甦的經濟更趨金融化,財富更形集中。社會經濟的兩極分化使負債消費的泡沫愈來愈大,潛伏的危機更形嚴重。中國救了美國並沒有替它爭取時間來改善經濟的基本條件。
二是美國問題愈大,卻不循正途解救,而是以欺壓掠奪別國來化解當前的困難,其中尤以對付中國為主。貿易戰是強迫中國購買美國產品,名義上是為了平衡貿易,實質是直接要求中國輸送利益給美國的企業。即使中國屈從,美國不會感激,反而進一步壓迫中國,從貿易擴展至其他領域。
美國現時困難重重,新冠肺炎疫情惡化必然打擊經濟,金融泡沫隨時有穿破的可能性,聯儲局發放的貨幣未必足以支撐泡沫的維持。中國不救美國的話,卻出售在美國的公私債券撤資,中概股從美國股市退市,在外且積極推動去美元化,對美國的談判則在現時協議外不再讓步,且準備在美國的制裁下退出協議。整體而言,是製造出中國強硬地堅守原則維護國家利益,不惜與美國脫鈎,放手一戰。
這樣的策略並沒有主動攻擊美國,而是針對美國的制裁作被動式的防禦,目的不是攻擊美國,但效果卻會對美國造成傷害。理由是美國要靠打擊外國,讓資金流入來填補財政與外貿的赤字。中國的反應是把資金撤離而不是投入,投入縮減無其他替代的話,美國增發的貨幣便導致通貨膨脹和美元貶值,也會觸發金融危機,連鎖作用會是政治與社會的不穩,更進一步把資金驅趕出外。
美國寄望的是中國政府屈服,或至少為顧全美國的大局和害怕美國進一步的制裁而不敢反制,垂手任美國欺壓,直至中國屈服,中國資金投入美國,救活美國。
這樣的寄望是一個投降主義或綏靖主義當道的中國政府,中國政府會是這樣嗎?中國的民情會容忍政府如此屈服嗎?
中國汲取教訓,應知道對美國讓步,出手救美國的經濟,美國都不會改變對中國的敵意,反而會得寸進尺。中國強硬反制應可教訓美國不要用霸權主義欺凌全球,逼它認真認識和應付自身的結構矛盾、政策失誤。與此同時,中國要對美國步步為營,作最壞的打算,準備與美國脫鈎。為此需制訂各種應付方案和措施,以便反制美國。
這同樣是以戰止戰。
中國必須去美元化
美國若鋌而走險,總統特朗普為了連任,不惜破壞中美關係以至美國在國際上的信用,要制裁香港的金融機構,攻擊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的功能,中國政府與特區政府可以怎樣應對呢?
美國的金融制裁,主要在SWIFT體系裏堵截和排除被制裁的香港銀行的交易。但開始時相信只針對在港的中資銀行,不會全面制裁,也不會把美資金融機構全面撤退。受制裁的應是香港中國銀行及所屬的其他銀行,以至內地銀行在港的分行。這應佔香港金融體系半數,影響力廣泛。
短期它們可動用的美元數額不小,中央政府亦可抽調美元支援,銀行也可以在市場上爭取美元資金。在美國以外流通的美元數額龐大,美國控制之外當有頗多漏網之魚,也可以在SWIFT體系外流轉運作。中國自有的國際收支結算系統CIPS已經在內地金融體系之內運作,雖然規模較小,還沒法與美國掌控的SWIFT競爭,但至少可以保住國內金融流轉,不因SWIFT制裁而癱瘓。而且在現有的基礎上,加快連接,把中資銀行海外的內部聯行資金匯兌內部化,並建立與中資以外金融機構的連接,擴大CIPS的範圍和規模,更可以與俄羅斯的同類系統SPFS合作。
美國金融制裁中國內地和香港,開始時只是個別戶口、個別銀行,倣效其對伊朗、俄羅斯的制裁方法,以點為主,未及於面,以避免牽連過廣,觸及本身的金融利益和引起國際強烈反應。即使制裁升級便有一個過程,需要一定時間。中國應對之策,不是心存僥倖,而是與其爭奪時間優勢,搶先推動CIPS的盡快擴容。愈是比美國制裁升級快,中國金融的損失愈少。
CIPS要替代SWIFT是不可能的,主要作用是防衞性。中國更需要在SWIFT方面與美國作攻防戰。
攻是美國制裁,中國一方面要對美國金融機構反制,另一方面,開展從美國的全面撤資。撤資是傷害美國經濟與金融,是降低中國資產受美國制裁和凍結的風險。美國還不敢凍結中國政府在美國內外的美元資產,但難免什麼時候它會瘋狂胡為。
中國的戰略便應是去美國化、去美元化。這個過程中,美國必然與中國談判糾纏,正好提供機會去阻延美國的制裁,爭取時間來建設CIPS和從美國撤資。談判是籌碼,為的是拖延而不是妥協和投降,也借此引起國際對美國的反對。
防衞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方法只能與國家對美的大戰略相配合,也絕無僥倖之處。基本的出發點是美國亡我之心不死,中國只能迎難而上,打一場中國復興的關鍵戰役。
金融開放
市場傳說,美國正考慮是否要攻擊香港的聯繫匯率,以此來制裁中國。《港區國安法》只不過是美國的藉口,即使沒有國安法,美國對付中國的方案中,香港是必攻之地,而聯繫匯率是香港的軟肋,容易攻擊。香港沒有工業,金融是命脈,而金融的基礎是匯率穩定。打擊港元匯率便是打擊香港整體經濟,也是破壞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的信用基礎,牽一髮而動全身,用香港來動搖中國內地。
港元是與美元掛鈎,但美元的供應不在香港,用聯繫匯率的人為利率機制來穩定美元的供求,防止匯率受衝擊,可利率提高帶來的代價不輕。對付國際上一些投機資金尚可,例如第一次金融危機時期,但是對付美國國家級力量的攻擊卻不易,只能寄望美國不會把摧毀香港的匯率與金融體作為目標。但如果中美新冷戰演變下去,美國未必不會把香港金融摧毀來達到顛覆中國政治、經濟的目的。
香港聯繫匯率的安危,也是香港整體安危繫於美國敢不敢與中國作決死之戰。不敢的話,投機性的衝擊只會製造出一些困難,無損於香港整體金融。香港的情況是,由於長期在英、美體制內發展,香港的金融包含頗大的美國及其他國家的利益,綑綁一起,使美國有投鼠忌器之慮。而且香港是國際資金24小時運作的一環,新加坡不易完全替代香港這方面的功能。美國及其他國家的金融會擔心香港一環突然崩潰,給全球及它們帶來巨大災害,因此不能不保住香港這一國際金融中心。
可是,香港金融的國際資金比重日減,新加坡積極與香港競爭,也應有與美國合作之嫌。香港挾國際以自恃可能並不長久。為了在中美新冷戰中自保,香港應急迫地開闢金融的新領域,一是迅速參與中國的CIPS結算系統,減少美國藉SWIFT系統的攻擊。
二是擴大人民幣離岸市場的規模與比重,香港應發展金融的二元結構,一元是現有與美元掛鈎、屬美元體系的港元,另一元應是人民幣,甚至讓港元與人民幣一併作為香港非正式的雙貨幣。
三是提升香港金融的國際化,避免過度的內地化造成被美國攻擊的風險。國際化的對象應是中國第一貿易夥伴的東南亞各國,以及新興的「一帶一路」國家。國際化的同時降低英、美的比重,或可借RCEP(區域經濟協議)發展為區域的國際金融中心,與日本、南韓、東盟多邊合作,進一步開放金融體系。
這是以進為守來應對美國的可能攻擊,真能做到也是香港的再出發。
原刊於《東方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