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歷史──寫在六四30周年

6月3日軍方向天安門推進,在直升機支援下,學生開始撤離廣場,到6月4日早上6時,天安門已完全掌握在解放軍手中,51天的學生運動結束。

六四的故事,可以回溯至1976年文化大革命結束、四人幫下獄;1978年鄧小平在陳雲與李先念的支持下,取代華國鋒為中共最高領導人開始。在共產黨的歷史中,鄧小平三次被拉下政治舞台,若不是鄧小平也有自己的班底,必然會像很多倒台後便消失了的其他領導人般消失在中共的政治舞台上。在鄧小平再次掌握了最高權力時,他最不能放下的是如何持續享受最高權力的滿足感。

領導人間的對衡

1978年中共十二屆三中全會上, 鄧小平有計劃地推行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國策,並開始建設經濟特區,聲言讓一小撮人先富起來;另一方面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否定了毛澤東的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把「政治路線上最根本的撥亂反正」,提出解放思想,實事求是。1980年胡耀邦、趙紫陽進入中共中央政治局,趙紫陽出任務院總理,1981年十一屆六中全會胡耀邦當了中共中央主席,但以黨治國的最高領導仍是鄧小平和與他旗鼓相當、低調而保守的陳雲,其他開國元老還有李先念、葉劍英、楊尚昆、萬里、薄一波、張愛萍等老人。這些共產黨元老,在「鬥爭」中成長,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治國理念,雖然時有鬥爭,但威脅到共產黨的領導地位時,鄧、陳便能放下歧見,共同解決危機,領導策略也在兩股勢力中徘徊發展。

政策改變的觸礁

改革開於之初,鄧小平在1980年8月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發表《黨和國家領導的改革》講話中指出黨內濫權、僵化、枉法、貪贓、脫離實際及群眾、不知變通……強調「黨政分開」,並對民主表達了積極的評價。這給國人民主的新希望,但在黨員的濫權習性下,1986年因違法干涉基層民主選舉而引致安徽省數千學生上街遊行,更引發持續了27天的「要民主,要自由,要人權,反官倒,反腐敗」全國民主學潮。1987年初,時任最高領導職位──黨總書記、鄧小平親信的胡耀邦被指認同學生運動、縱容「資產階級自由化」,在壓力下辭去黨總書記的職務,由鄧的另一親信趙紫陽接替。鄧在妥協下,由周恩來的義子、保守派的李鵬接任為國務院總理。八六學潮被定性為動亂,這次運動拉下了方勵之、王若望、劉賓雁等學者,也觸動了黨內元老的神經。

學生運動的緣起

「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是黨內的共識,在「指導性計劃」與「指示性計劃」的爭議下,從1981到87年經濟都在拉拉扯扯中發展,1988年鄧小平決定取消大量價格管制,但在政治腐敗影響下引致通貨膨脹,富起來的「一小撮」多是「太子黨」的人,胡耀邦雖曾打下幾個太子黨人,但政府的經濟整頓計劃並未能收到實際實效,「官倒」的腐敗行為更引起社會更廣泛的憤怒。1989年4月,胡耀邦因病去世,17日北京學生到天安門廣場在人民紀念碑前進行悼念活動,而在各大學更出現要求政府從新審視胡耀邦的政治改革觀點,要求還胡耀邦一個公道,這正是要鄧小平承認是他錯誤的決定,是鄧不能接受的。其後學生連日聚在人民大會堂東門公開討論胡的觀點及社會現況問題,來自不同背景的講者公開演說,但警方以阻礙人民大會堂的運作而與學生發生衝突。北大與清華學生很快到天安門聚集支援,聚會漸變為示威,數千學生到中南海要求與領導人對話,20日警方暴力驅散中南海靜坐的學生,這激發更多的學生聚集到天安門去,也引動全國不同省市的抗議行動。22日國家領導人在人民大會堂為胡耀邦舉行葬禮,學生要求提交請願書不果,便開始成立真正的活動組織以期向中央施壓。同日晚上,長沙及西安爆發暴亂事故,但都被壓了下去。23日趙紫陽出訪朝鮮,李鵬代理領導黨政運作,並在26日按政治局常委會決定在人民日報頭版發表四二六社論,將學生運動定性為反革命動亂,這更引起學生的不滿。27日發動大規模的遊行,這次遊行逼使政府同意與學生代表會面,但學生代表等因不滿安排拒絕出席。

改革派的失落

30日趙紫陽結束訪問回國,並在5月3日及4日發表兩次同情示威群眾的演講,這些發言一定程度上否定了《人民日報》四二六的社論內容,也可說是否定元老們的決定。5月16日蘇共總書記戈爾巴喬夫訪問中國,這是中、蘇決裂30年後第一位訪問中國的蘇聯領袖,趙、戈會談時,趙指出鄧小平仍是「至關重要的」掌舵人,鄧小平認為趙紫陽是要把學生運動責任歸咎於他,趙也知道他在元老的眼中是不能團結的同志,19日到天安門看望學生便是他在政治舞台的最後露面,他下台後一直被軟禁,2005年去世,至今仍未能得到應有的評價。上海市長江澤民因為處理上海學運而得到賞識,由李先念提名、陳雲推薦,鄧小平因胡、趙下馬只得妥協同意由江出任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成為新的接班人。

天安門的撤離

5月20日中央宣布戒嚴,並從五大軍區調動30師近25萬解放軍在北京部署,但解放軍遭到北京民眾的包圍,使部隊困在郊區,未能迅速在市內部署。這時在天安門聚集的學生組織不斷組成,也各有不同的意見,學生領袖的封從德在2014年7月的一篇回憶文章《八九學運為何未能撤離廣場?》(註1)中指出「廣場上的組織自然分裂成好幾塊,相互抵銷,一盤散沙,就更難有所作為。」跟據封的文章,學生們議決了在5月30日撤出廣場,「首都各界聯席會議」則堅持待到6月20日人大開會後再決定,但「廣場指揮部」的李錄卻未有認同任何撤離方案,6月3日軍方向天安門推進,在直升機支援下,學生開始撤離廣場,到6月4日早上6時,天安門已完全掌握在解放軍手中,51天的學生運動結束。

鮑彤在2019年5月的BBC訪問中指出(註2)「唯恐天下不亂的不是學生,是鄧小平。他要亂,才能至少在他在世時根除黨內赫魯曉夫的可能性。」「誰只要平反『六四』,誰就能得民心,誰就超過了鄧小平,也超過了毛澤東,就可以得到人民的信任。」

六四的真相早已深藏大多數的民眾心中,尚要的是正式的平反與交待,還死者一個公道。

註一:《八九學運為何未能撤離廣場?》

註二:鮑彤在2019年5月的BBC訪問

鄧兆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