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圖片:著名武俠小說作家鄭丰到臨香港書展,與書友討論東方武俠與西方奇幻的異同之處,並分享她從「鐵王座」與「九龍寶座」當中得到的啟發。
今年的主題是武俠文學,你們會不會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會把「武俠」跟「文學」這兩個詞放在一起?我小時候,武俠跟文學是兩回事,武俠不是文學,文學裏沒有包含武俠。我們是否已經把武俠當是文學的一類呢?今天,我想和大家談談「東方武俠與西方奇幻」,還有說說兩張特別的椅子——任我行的九龍寶座、冰與火的鐵王座。
我先介紹一下自己的成長軌跡和武俠夢;接着談談東方武俠與西方奇幻,因為我看很多西方的奇幻小說,又是個武俠小說作者,所以想分享一下看法;最後,與大家討論這兩張椅子,說說我從這兩張椅子看到什麼東西。
武俠小說從來不是禁書 我在台北出生,唸完高中後去了美國,之後我來到香港做投資銀行,更留在這裏成家立業,生了五個孩子,最後我成為了一個作家。以上短短數句只是我成長的軌跡,我想再說說我的閱讀軌跡。我從小就喜歡看金庸的小說,爸爸也愛看武俠小說,所以這些從來不是禁書。倪匡的科幻著作我也看很多,例如衛斯理系列。
童話作品、文藝作品,例如琦君、張曉風、王藍、林語堂、沈從文,他們的作品我都愛,古書如三國演義、唐詩三百首也看很多;除此之外,我還看漫畫,即使現在我也讓小孩看漫畫,這是啟發想像力的非常好的途徑。最近我重新整理書藉,發現近年我看最多的是科幻小說和奇幻小說,這部分我稍後會談更多。
也許是「有進就有出」吧,慢慢地,我開展了自己的創作之路,我的想法是:「懷着不合時宜的武俠夢,希望能趁着年輕時多創作出幾部可讀性高的武俠小說。」我相信作家創作的年數跟靈感是有限的,現在一直寫寫寫,可能年紀大了就沒東西寫了。我目前出版了五部作品,希望明年能寫完第六部。
鄭丰首部作品《天觀雙俠》,香港譯名為《多情浪子痴情俠》。
西方奇幻:從神話傳說到電腦時代 現在談談東方武俠與西方奇幻。什麼是奇幻呢,奇幻,英文是 Fantasy,我查了一下字典,這字的意思是 “The faculty or activity of imagining impossible or improbable things.”——想像不可能或不大可能發生之事情的能力或活動。那奇幻小說呢? “A genre of fiction that uses magic or other supernatural elements as a main plot element, theme, or setting. Many works within the genre take place in imaginary worlds where magic and magical creatures are common.”——使用魔法或其他超自然元素為主要情節之元素、主題或背景的小說體裁。許多作品發生在虛構的世界,其中往往充斥着魔法和神奇的生物。
通常奇幻小說的故事發生在虛構的世界,裏面有精靈、龍、還有很多神奇的生物活着。這類小說的定義大約就是如此。
我最近讀過一本英國出版的書,它把歷年來的奇幻作品按時代分類,列出一些書單,我看了之後驀然發覺奇幻作品比我想像中還要寛廣很多。這些時代是:古代的神話跟傳說;科學與浪漫主義;奇幻與通俗小說;新世界秩序;電腦時代。當中「奇幻與通俗小說」應該是我們最熟悉的,它也是奇幻小說的黃金時代,《魔戒》、《小王子》等經典名著都是於這個時代誕生的。
令我驚訝的是,這些年來很多著作都給歸類為「奇幻小說」, 譬如村上春樹的《1Q84》,你們知道它算是奇幻小說嗎?這是我當初意想不到的。換句話說,其實很多作家一開始可能不是寫奇幻小說的,但他們都慢慢踏進了奇幻小說的領域。那我現在想問大家,你覺得武俠小說算是奇幻作品嗎?——我的想法是,它就是奇幻小說,而且就是剛才提到的第四個時期:新世界秩序框架下的作品,情節都是發生在虛構的世界裏面。
東方武俠:變異奇幻躍成經典 提到武俠,你會想起什麼?江湖、武林、少林武當娥媚的故事,當中很多我們都知道不是真的,那些武功,什麼輕功啊、六脈神劍啊,都明擺着是虛構的——其實這些都可視為魔法,但它們是魔法的變型。
你們知道世界上最暢銷的書是哪本?這很容易,我看在場很多人都知道,沒錯就是《聖經》。那麼,世界上最暢銷的小說,你知道是哪幾本嗎?可能不太清楚吧,這個表就列出了最暢銷的六部小說:
全球最熱銷小說《魔戒》。
你可以看到,其實這幾乎都是奇幻小說。那麼,武俠小說的位置在哪呢?其實在中文小說之中,武俠小說有着同等的殿堂級地位:根據網上的一些估計,金庸小說的銷量少則3億,多則5億,我猜現實上應該更多,因為單單是在我的小時候,台灣坊問流行的盜版金庸小說就多不勝數了,現在大陸的盜版應該也不少,還有網絡上流傳的那些版本,所以真正讀者人數應該要比3億,甚至5億,要多上不少。
當年《魔戒》面世,大家都覺得說,這就只是幻想的作品嘛,不是正經的文學作品——可現在它已經是公認的經典作品;武俠小說也是一樣,既然今天香港書展會把「武俠」和「文學」放在一起,還有金庸先生的展覽在樓上供書友參觀,甚至現在學校都是拿他的文章為課文,就是說當年被大眾認定是難登大雅的通俗作品,現在已經一躍成為了經典。
其實我一直很鼓勵大家看武俠小說,像當年我父親讓我看武俠小說,我也讓孩子看,因為裏面包含着很多文化內涵,很多很多東西,天文地理都有,你看了金庸小說,會知道嵩山、華山的位置,會知道北斗七星藏在天空的哪個地方,會知道膻中穴處於人體的哪個部位。我的孩子特別喜歡《神鵰俠侶》裏提到的九宮格,想想如何橫的豎的加起來都是15,這讓他不知不覺背了很多數學理論,到了考試時特別容易寫得出來。
金庸小說於華人社會中十分流行,保守估計銷量最少達3億。
武俠小說的黃金時代 既然武俠小說這麼重要,為什麼剛剛那本英國出版的書沒有把武俠放進去呢?我想是譒譯的問題,把武俠小說譒譯成外文的難度還是有點太高,我有次問孩子,覺得「俠」這個概念應該怎樣譯成英文呢?孩子就說,我們上網查一下好了。那好吧,第一個搜尋結果:xia(編按:「俠」的普通話拼音)⋯⋯哈哈,這太沒意思吧,什麼意義也沒有!再試一下,另一個結果:chivalrous man,就是擁有騎士精神的人,嗯⋯⋯也不太對的樣子。問題是,單單要把「俠」這個概念說清楚,讓外國人明白就已經很難了,所以武俠小說譒譯成英文的難度真的很高很高。
有人問,武俠小說是不是已經沒落了,金庸、古龍、梁羽生、溫瑞安等大師之後,是不是到達了顛峰之後就後繼無力了,沒人寫了、沒人看了、電影也不拍了。很多人也跟我說,武俠小說的黃金時代已經過了,鄭丰你怎麼還一頭裁進去了,這不是白痴嗎?哈哈。我想跟大家說一下,黃金時代是什麼?你們知道詩的黃金時代是哪時嗎?對,是唐朝。唐朝多長啊?差不多300年,共289年,從初唐,到盛唐、中唐、晚唐,一直都有非常好的作品,整個唐朝都有精采的詩作。再來,詞的黃金時代是哪時?宋朝。它有多長?319年,從北宋到南宋都有好的作品。那我們為何認定武俠小說只能撐過40、50年就沒了?我覺得總不能現在就下這個結論。
要是在唐朝,你看見李白,問他覺得詩的黃金時代完了沒?詩能盛行到什麼時候?——他怎麼知道呢?他是盛唐的詩人,確實,他讓詩這種文體登上了相當的高度,但他不會知道還有中唐、晚唐,他不會知道後繼還有白居易,還有李商隱,還有杜牧。那你現在找個作家問:武俠小說的時代結束了嗎?我們也說不出來,現在太早下定論了——可能幾百年後,後人回顧20世紀、21世紀、22世紀,這300年都是武俠的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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