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副總統拜登在大選擊敗現任總統特朗普,美國的民主總算逃過一劫,但由於沒有出現「山泥傾瀉式的大勝」(landslide victory),未能向全球發出美國民主已經迷途知返和撥亂反正的明確信息。在美國社會的有識之士當中,認為這次選舉是美國人的驕傲並不乏人。例如寫過全球暢銷書《世界是平的》(The World Is Flat)的佛里曼(Thomas Friedman)便在《紐約時報》撰文,指是次選舉爆發的「美式民主活力」(American democratic vitality),乃自1864年內戰期間林肯在大選中勝出以來僅見。
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是7200萬美國人對特朗普投下信心的一票,較上屆總統大選多了足足1000萬人。換言之,經過了四年的指鹿為馬和倒行逆施,百分之四十七的美國選民對特氏仍然「不離不棄」,高呼「再來多一點這個,謝謝」(More of that, please)。
當中的道德教訓清楚不過:造成最大破壞的不是邪惡而是愚蠢,因為愚蠢是邪惡的啟動器和賦能者(Stupidity is the enabler of evil.)這所以我們要向群眾的愚蠢宣戰。其實在特朗普出現之前,美國已是「民主內傷」的顯例。長久以來,在沒完沒了的意識形態紛爭,以及政黨、財團、利益團體與媒體無孔不入的操縱下,很多美國人早已喪失分辨謊言與真相的判斷力。他們會相信,不堪一擊的伊拉克擁有大殺傷力武器。奧巴馬執政期間動用數以百億美元納稅人金錢拯救瀕臨破產的銀行;但對在投資、退休金和地產市場損失慘重的老百姓卻見死不救。這樣一個劫貧濟富的總統,在傳媒和政敵口中竟成社會主義者。更匪夷所思的是,不少美國人對此深信不疑。
世上最易上當的民族
如今我們知道,美國人原來是世上最易上當的民族(the most credulous people on earth)。他們連把現實(reality)與真人騷(reality show)區分起來的基本能力也沒有。四年前,他們把特朗普送入白宮固然令人瞠目結舌;但其實40年前他們把另一個藝人和「偽術家」列根(Ronald Reagan)選作總統已經是「投損害自身利益一票」(vote against one’s interests)的最佳例子。「不要期望政府能夠解決問題,因為它就是問題所在」(Government isn’t the solution. It’s part of the problem)是列根的名言。今日美國老百姓的艱難處境,跟這套管治哲學大有關係。
凡此種種,顯示廣泛而深刻的無知在美國社會早已落地生根。美國歷史學家霍夫斯塔特(Richard Hofstadter)提到常見於美國人生活中的反智和反科學(anti-intellectualism),其實美國人的反智往往是一種「被強加於身上的無知」(enforced ignorance)。這跟美式資本主義的剝削和操縱本質(exploitative and manipulative nature of American-style Capitalism)大有關係:無知的人永遠比有見識的人容易宰割,愚昧和瞞騙群眾一直是美國發展蓬勃的本土工業。從前,它叫大眾娛樂(mass entertainment)。今日,它叫大眾傳播(mass media)。
把無知和以訛傳訛合理化、常態化和武器化的是互聯網、智能電話和社交媒體。人類社會像醉駕的司機駛向前所未見的集體愚蠢,互聯網、智能電話和社交媒體就是加速器(accelerator)。
原刊於《亞洲週刊》,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