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第27屆香港舞台劇獎頒獎典禮於4月18日舉行,毛俊輝憑《父親》榮獲最佳男主角(悲劇/正劇)殊榮。
或導或演 探索藝術新領域
毛俊輝在演藝學院任教,前後共15年。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教學方面,偶爾亦有做導演,粉墨登場反而較少。
「赫墾坊」成立十周年,他應吳家禧的邀請,演出《一籠風月》(杜國威編劇)。「這是個『戲子的故事』,我要跟包幼蝶老師學習京戲,好不容易!」不是一番寒傲骨,那得梅花撲鼻香, 這個戲非常成功,為他帶來香港舞台劇獎「最佳男主角」(悲劇/正劇)獎,而且認識了女主角胡美儀,結下一段良緣。
1993年,他為中英劇團導演《說書人柳敬亭》,這齣戲,為他贏取了「最佳導演」獎。
至1994年,潘光沛邀請他擔任音樂劇《風中細路》的導演,還找來黎海寧編舞。這個創作劇,說的是香港故事的,受到這位年輕音樂人的誠意打動,毛俊輝又作出嘗試,結果又獲獎。
鄧樹榮、何應豐在1995年成立了「剛劇場」,邀他演出《小男人拉大琴》(The Double Bass),「早在美國,我本有演出這齣戲的機會,但因為要回港,失諸交臂,想不到十年後,竟有機會在舞台重遇。」緣份這回事,不由你不相信!
「為了演活這齣『獨腳戲』,我還得去學拉大提琴哩!」
1989年,毛俊輝為香港話劇團執導《聲》/《色》。《聲》是美籍華裔編劇家黃哲倫的戲,《色》則由香港的杜國威編劇,兩齣戲同場演出,他還將這個「小型演出」搬到上環文娛中心8樓的排練室,可以說是「黑盒」的前身。
求新求變 走進香港話劇團
2001年,King Sir準備退休,「戲劇學院」院長的接班人,非毛俊輝莫屬。可是,香港話劇團亦同時向他招手。為了實踐他的戲劇夢,他毅然放棄高薪厚職,到話劇團擔任藝術總監,當時香港演藝學院的院長盧景文,亦笑稱他把離他們撇下了。
他選擇話劇團,是想回到最前線,真正體現他的戲劇理念,期望協助戲劇界向前發展。在美國時,他曾在劇團當過藝術總監,已有行政經驗,正好為話劇團的「公司化」一展所長。
「話劇團走向公司化,踏入新的階段,在藝術取向方面,也要帶出新面貌,工作一點也不簡單。」在2001年1月,他走馬上任,繼楊世彭成為藝術總監。在此之前,話劇團多演翻譯劇,主要是西方經典。毛俊輝主張多元發展,大膽創新,引入不同的戲種,亦致力推動本地創作。他又邀請俄國導演來港執導《凡尼亞舅舅》和《鐵娘子》,一方面可令團員在專業方面得以發展成長,同時亦期望藉此擴大觀眾群。
一年後,毛俊輝不幸患上癌症,飽受病魔折磨,連場苦戰,終於奇蹟地康復了,仿如鳳凰重生,開展了更精彩的新一頁。
2003年的香港,「沙士」肆虐,為了提升港人士氣,香港話劇團破天荒與舞蹈團、中樂團攜手合作,製作《酸酸甜甜香港地》,這齣音樂劇由何冀平編劇、黃霑填詞、顧嘉煇作曲。當時,他仍在家中休養,大家戴着「口罩」到他家開會的情境,仍歷歷在目。
《酸酸甜甜香港地》空前成功,更得到上海慈善基金會與其他的資助,他將此劇帶到上海演出,馮蔚衡成為首個贏得上海白玉蘭獎的香港女演員,獲最佳女配角獎。
2004年,他為話劇團訂立「主劇場」和「2號舞臺」的發展方向,力圖開拓更多元化、更具新意的創作空間。
其後,他被邀到上海執導大衛‧奧本(David Auburn)的名劇《求証》(Proof),與上海話劇團合作,他堅持帶同演員馮蔚衡到上海參與製作,與當地演員同台演出。在上海演出的用普通話,回到香港,則以普通話及粵語雙語版本同時演出。
改篇張愛玲的小說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繼2002年首演後,2005年香港話劇團再演舞台劇《新傾城之戀》,由梁家輝出任男主角,在香港上演後,隨即到上海演出,梁家輝和劉雅麗分別獲白玉蘭獎最佳男主角獎和女配角獎。其後,此劇亦曾往美加巡迴演出。「最難忘的是2006年,《新傾城之戀》走進北京的首都劇場,原汁原味的『港式』演出,大受觀眾歡迎,而且得到好評。」說起往事,毛俊輝仍回味不已。
作為藝術總監,他不斷探索跨境的文化交流,努力擴大話劇團在內地和國外的聲譽。他亦勇於嘗試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追求戲劇藝術的深化和提升,演出不少實驗性作品,如「肢體劇場」,此外,又正式成立了「黑盒劇場」。
為照顧小朋友需要,他推出「合家歡劇場」,如2006年製作的《小飛俠幻影迷踪》(Peter Pan),還請來英國導演Leon Rubin執導。
在他努力爭取下,政府終於肯撥款,支持劇團到外地演出,這是恆常的Funding,不單話劇團,其他如舞蹈團、中樂團亦同樣受惠。
除了演出,他成立了外展教育小組,亦開始了戲劇文學的研究,致力於發揮話劇團在香港劇壇的藝術作用。
至2008年,也許是為了走更長更遠的路,毛俊輝毅然辭去藝術總監一職。
上下求索 走更長更遠的路
離開話劇團後,2009年,毛俊輝創辦了「亞洲演藝研究」,在中央政策組劉兆佳邀請下,做了一個研究,並發表報告──《香港劇場有多少作為?》他指出,進行研究的主要原因是希望能夠更全面地了解香港劇壇的狀況,於是用了一年時間,訪問香港大小劇團,並撰寫報告。他認為報告內提出的建議有正面的作用,跟以前相比,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對於劇團重演他們的作品,就表示更加支持。
接着的幾年,在戲劇方面,他亦作出了不少實驗性的嘗試。
2010年,他為中國家京劇院導演《德齡與慈禧》的京劇版──《曙色紫禁城》,這齣戲由話劇的原創者何冀平親自改編,成功的演出,令他開始投入戲曲方面的創作。其後,他又為康文署「中國戲曲節」執導新演繹的《李後主》。至2012年,在跨界音樂劇《情話紫釵》中,他有意識地將粵劇與現代舞台劇結合起來,此劇在香港首映時,反應熱烈,其後更獲得上海的「年度時尚戲曲大獎」。
2014年,毛Sir臨危受命,回演藝學院出任「戲曲學院」院長一職,他放下自己的舞台創作,全心全力投入學院的工作,但做了兩年,便退了下來。
去年是香港話劇團40周年,為慶祝這個大日子,他答應了參與話劇團的演出,本來沒想過擔任主角的,豈料馮蔚衡帶來《父親》的劇本,他一看之下十分喜歡,「優秀的劇本實在不多,這是個很好的挑戰,於是便接下了主角一職。」。
《父親》(Le Père)一劇,由法國青年劇作家霍里安‧齊勒(Florian Zeller)編寫,於2014年獲得法國莫里哀戲劇獎最佳劇本,據說靈感來自其家人患上了腦退化症。毛Sir認為這個劇本甚有創意,主要是透過老人家的眼去看這個世界,而非從家人的角度去看患病的父親。此劇的導演,正是他的學生馮蔚衡,兩人在香港話劇團時亦曾合作過,彼此也有一定的默契。
飾演父親的毛Sir,在舞台上,帶領觀眾進入腦退化病人的心境及幻覺中……我也曾坐在台下,欣賞他精彩的演出。
近年來,香港藝術節開拓了一個新的平台──「本地菁英創作系列」,由香港賽馬會慈善信託基金贊助。2018年該系列首次贊助粵劇演出,目的是為了探討香港粵劇的發展新方向。
毛Sir應邀擔任創作的藝術總監及導演,他選了唐滌生寫於1958年的經典名劇《百花亭贈劍》,與一群香港年輕的粵劇生力軍合作,嘗試以現代劇場的方式來表達他的戲曲美學。這次演出,從劇本改編,到表演手法、音樂處理、製作設計……以至排練的方式和機制都嘗試作出探討。
「我相信現代劇場的創作模式,可能對傳統粵劇有值得借鏡的地方,甚至可能找到一些繼續有助探討的路向。」現場觀眾的反響,給毛Sir帶來信心。他認為《百花亭贈劍》在藝術上可能只踏出一小步,但在推動本地藝術工作者的創作上,意義相當重大。
十多年前,白先勇老師為了推廣崑劇,製作青春版《牡丹亭》,百多場的演出,讓中國以至海外的年輕人認識了崑劇──我們中國最古老的戲曲。
毛Sir這次的嘗試,也是為了推廣粵劇,期望吸引年輕人進入粵劇劇場,認識粵劇。他希望在傳統的框框中跳出來,為粵劇摸索出一條可行之路,實在用心良苦。
《百花亭贈劍》演完後,毛Sir又開始投入另一個大製作。他再為英皇執導一個法庭戲《奪命証人》,內容改編自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的小說《控方證人》(Witness for the Prosecution),這個故事在1957年,曾被比利‧懷特(Billy Wilder)拍成電影《雄才偉略》。
原劇背景設在倫敦,他和年輕的編劇劉浩翔、潘詩韻合作,將這個故事改編至九十年代中的香港。「近年來,我發現,培養更多年輕人的創作,與大家在藝術上繼續探討和交流,帶來更大的喜悅。」毛Sir對扶掖後進,一直都不遺餘力。
「一般人普遍存有誤解,以為商業製作的藝術水準不高。其實,當中亦有雅俗共賞的上乘之作,例如2014年的《杜老誌》,編劇為莊梅岩,寫出昔日的傳奇,重塑七十年代的香港氛圍,41場的演出,至少引起了大眾對舞台劇的關注。」他直言不諱。
這次演員班底跟上次有點不同,劉嘉玲、謝君豪是老搭檔,因為戲中有一個比較成熟的角色,於是請來秦沛先生飾演。《奪命証人》將於7月推出,大家且拭目以待。
談戲風生 雲去雲來喜自在
在香港戲劇界,毛俊輝這個名字無人不曉。且不說早年的「最佳導演獎」、「最佳男主角獎」、「藝術家年獎」,在2005年,他已獲香港演藝學院頒發榮譽院士,2014年再獲演藝學院頒授榮譽博士。去年又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傑出藝術貢獻獎」,可謂實至名歸。
人生猶如一個圓圈,從那裏開始,就在那裏終結。
「我做了一輩子的戲劇。年輕的時候,戲劇替我解開很多困惑;到如今,對人生有了更多切身的體驗,戲劇又給予我前進的動力,為我提供了一個平台,可以探討、感受和分享生命中很多東西。」他道出心聲。
毛Sir文質彬彬、謙遜儒雅,跟他聊天,令人如沐春風,簡直是一種享受。
時間跑得很快,轉眼已近黃昏。
他談興甚濃,聊了三個小時,仍意猶未盡……直到六時半,因為晚餐時間已到,餐廳的職員忍不住走過來,示意我們離座,才結束了這次訪問。
感謝毛Sir,讓我們渡過了一個充實而愉快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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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不滅 風景這邊獨好──毛俊輝專訪(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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