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乘報業發達,漫畫興起,歷久不衰。香港漫畫題材豐富,有諷刺時弊,有武打、黑幫,也有生活記趣,深深影響了幾代人。本年度書展舉辦「繪畫香港情」講座,請來兩位著名畫家馬龍和李志清分享創作路上的趣事和對漫畫的看法,主持鄭明仁(資深新聞工作者)與兩位嘉賓妙問妙答,本土味十足,本社將分三篇陸續推出。
以下為當天的演講實錄:
鄭(鄭明仁):兩位不時就給香港市民一些驚喜。像是志清畫了金庸作品,畫得開花燦爛,然後三年前推出這個香港情,令人眼前一亮,總不知道他下一步會畫什麼。
李(李志清):下一步不知道能不能說出來,有幾樣的,很快會有一個蒙古節,以蒙古的題材創作一批畫參加展覽。另一個是羅浮宮的出版計畫,他說內容形式不限,只要與羅浮宮有關係,其實還沒作實的。還有就是前兩天比利時領事館出版社找我在年底有個天天展覽,現在在商討合作的可能性。
鄭:天天差不多等於中國以前的三毛。
李:但我聽說天天的作者不想延續寫下去,故事總共24本,第一本因為太政治化所以不出版,最後一本寫到一半沒寫完,只出版了22本。如果你讓我畫一個有關天天的故事會挺有趣的。其實除了這個我剛剛才和《老夫子》跨界合作出了一個很大的展覽,是《老夫子》55周年。現在首站在杭州展出中,找了我和阮大勇一起去展出。我畫了一幅差不多2米的畫,因為還要畫香港情的菜市場所以挺趕的。因為老夫子也是那個時代的人,所以我也把老夫子,大番薯,秦先生放在畫裏穿插。遲些也會在香港展出。還有比較有趣的是《老夫子》的標題都是四字成語這很深入民心的,例如耐人尋味等,我就將這些四字成語變成畫裏的招牌。
鄭:馬龍你呢?下一步如何?
看漫畫 學古文 服飾考究是大難題
馬(馬龍):我最近就在做《趣味學古文》,因應着現在中學生全部要讀古文,內地也是,所以商務出版社就讓我今年趕快出幾本從魏晉到清朝包含教育局那一百多篇古文全做了。現在已經完成了3-4本了,這是我短期的工作。最近我在香港的佛光山分部有個畫展,另外我也在籌備明年在澳洲的展覽,都是有關禪畫的畫作。其實這個畫展開展以後很多人看完跟我說很滿心歡喜,我說非常好,其實看這些禪畫,例如《寒山拾得》「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 賤我、厭我、騙我,如何處治乎?」「只是忍他、讓他、 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 」這些做人的人生哲理多看是無妨的,整個人會豁達一點的。
鄭:說回《趣味學古文》,學古文很悶的,你如何把它趣味化呢?
馬:是我跟方舒眉的合作。比如《滕王閣序》,她首先收集資料看如何導讀,然後把《滕王閣序》白話化,白話化後呢我就可以用連環漫畫的方式呈現出來。其實挺辛苦的,尤其牽涉到畫古裝,古代的事物,某些物件參考不多,也需要花點時間去找參考書。
鄭:古人物你又是如何畫的呢?例如孔子、孟子。
馬:也是有一點資料的。例如孔子就不是帥哥,鬍鬚多,鼻子扁,眉毛粗,牙齒不整齊。又例如《廉頗藺相如列傳》就有個負荊請罪,就要研究一下那個荊是什麼模樣了。要是不考究的畫就會化成很多刺的荊棘,但原來荊和棘是兩種植物,只不過是共生而已,荊其實只是一根棍而已,所以會畫成背着棍去請罪。其實畫歷代不同時代的人服裝是有分別的。你畫了不少古裝你應該知道的,畫錯了會被笑話。
李:例如如果突然在清朝背景的人物沒紮辮子就不得了了,有些部分還是要很清楚的。但還是那句,看你作品的出發點是什麼,有時候創作很難說,我們也不是做歷史考證。
鄭:有被挑戰過嗎?有笑話嗎?
李:當然有啊。剛剛那個香港情展覽,我畫了一個獅子山,有個大叔說:獅子山的口不是這樣的。我說有時候畫裏也只是拿個意境,而且我們中國畫是講究像與不像之間。所以很多時候還是看出發點。在日本,漫畫家是幾乎等於博士的級別,因為他們什麼都會,哪個方面都是專家才可以畫得出作品。反過來說,有一次我在中大做講座,一開始講朱光潛《談美》,一棵松樹,不同身份的人看松樹會有不同的角度:木匠就看樹的實用性,畫家就看樹的美感,植物學家就看樹的生長情況,正如我們畫家不是歷史學家。
金庸武俠插畫百變 迎合市場要求
鄭:你又畫日本金庸小說插畫又畫大陸金庸小說插畫,同一個角色,比如郭靖,會不會需要遷就市場而有不同的畫法?
李:也會的,當然一整套的漫畫發展下來不可以中間變了,其實是一開始定的作品的方向,郭靖變得不多,變得最多的是東方不敗。我替日本出版社畫過一個封面,他們特地要求不要畫成男人。小說裏其實是男人,但要畫成像林青霞一樣美感的東方不敗。因為封面的功能就是吸引讀者去買書,男扮女裝的男人就很難吸引人,所以寧願傾向美感那邊。反過來畫漫畫的話就不會這樣了。
鄭:那內地版本又有什麼特別要求嗎?
李:內地版反而是我們做好了他把版權拿走,而沒特別要求,也沒有特別的審查。
鄭:志清你覺得自己在武俠小說插圖方面還有沒有發揮的空間呢?
李:有的,如果說會不會繼續畫金庸的作品,抽象的說金庸作品的精神已經入血了。金庸小說是有很多哲學在裏面的,例如易經,陰陽,虛實,其實中國畫都是講這些。如果你理解降龍十八掌,就可以應用在畫裏。獨孤九劍也一樣,畫畫是有招勝無招,可以用到這種概念去創作。幾個月前我寫了幅畫叫書畫道,畫中講黃蓉郭靖去找陸乘風,陸拿出一張畫給黃蓉看,黃蓉一看說這幅畫筆墨過露,即要藏。陸乘風一聽當頭棒喝,因為他一直都改善不了自己的問題,那幅畫叫書畫道。
馬:你要把金庸小說畫成連環圖,一定要把全部作品看完吧,但其實很多個版本的。
李:我主要看我們那個年代的版本,即所謂第二版,修訂版之前的。
馬:聞說倪匡很不喜歡那個修改版。
李:其實那個叫第三個修訂版,是我做封面的,我自己覺得查先生(金庸)修訂時,他的角色改變了,變成了學者。舉例說書劍恩仇錄在第三個修訂版裏香香公主在天上讀可蘭經的,像觀音一樣。
馬:而且他其實有一些考量,因為他寫全真七子其中一個尹志平,被人說真有其人所以不能寫。
水墨變電子 漫畫不會死
鄭:再問一下兩位,怎麼看香港漫畫節的發展?出路是好的嗎?
李:兩句說完了,《易經》,月圓月缺。就是一樣事物的流行,漫畫是不會死的,小孩子天性都喜歡的,塗鴉,創作是不會死的。只不過不同的時候有不同的載體出現。
馬:現在的載體就是電子化。
李:只是因為電子化未能收錢所以還沒蓬勃起來。
馬:現在隨着手機功能變化,現在很多漫畫形式也改變,叫條漫,一條可以上下滑動,但我就不喜歡這構圖。
李:正如我們剛剛所說的時空問題。因為以前要坐船所以做出適合船程時間的雜誌,現在流行電話就以這種形式去看,這就是遊戲規則。
馬:但變得非常限制構圖。
李:是的,但就要在這個限制上做得最好。
鄭:現在我也看到很多年輕人拿着平板電腦看漫畫。其實漫畫書的銷量如何?
馬:不消提了。給小孩子看的會好一點,因為家長會希望孩子拿着實體書去看。不過有自主能力的青少年通常都會看手機而不會花錢買實體書。這是整個社會的發展,特別是香港和大陸。
李:實體書的問題確實比較嚴重,但愈來愈少是必然的,因為要收藏儲存也是一個問題,電子書也是十分便利。
鄭:那在繪畫的過程會有影響嗎?我聽說以前都是手稿的,現在都在電腦裏畫了,真跡愈來愈少了。志清你會照用手稿嗎?
李:我是反其道而行之,我故意的。也是因為我預視得到這問題,手稿會愈來愈珍貴。很多人都在電腦裏畫,這種手做的就會愈來愈沒落,書法也一樣。所以我就與流行走不同的路。
馬:我也堅持用手畫,因為我覺得一筆一筆劃的手稿裏,筆跟紙跟人產生了關係,而這是電子儀器上沒有的。所以我請的助手也要求他們必須用筆跟紙畫,無論你電子技術有多好。可以用來輔助,例如做好線稿在上顏色和排版階段就可以電子化。這個就不抗拒,因為比較快,乾淨,整齊。可是線稿也電子化的話就比較沒有味道了,你不覺得嗎?
李:沒錯,如果說味道就一定是直接在紙上畫。因為筆跟紙的摩擦我們也算上,尤其水墨畫,逆筆,順筆,偏鋒,也是紙跟筆跟人的關係產生出來很微妙的感覺。
鄭:水墨沒紙就不成水墨了,水和墨如何化開,即使電腦也做得到,也完全沒了那種質感。
馬:也不是說全沒了,不過一幅畫靠一筆一筆劃出來,好的畫家好的作品會有它的磁場,跟列印出來是不一樣的,那是死物。像我們去歐洲看名畫,也跟你看畫冊不一樣的,印得多好都不一樣。
鄭:所以有手稿一定要收藏。文章有價,有其歷史價值,因為愈來愈少了,全都用電腦交稿的,以前的年代是找人送上去交稿的。
馬: 這也是香港情,記得以前交稿全集中在中環的某大廈,有幾個信箱,放進去自然有人收。
鄭:有幾個名作家,每天請幾個的士司機到家裏拿手稿然後逐一派送。有聽說過嗎?最凶的不是總編輯,是執字粒的領班,以前即使如查先生般的地位,每晚都有人去他辦公室門口催稿,那時還需要逐個字粒排版。
馬:可到了80年代就轉變了,如你剛剛說的月有圓缺,整個字房行業就沒落了,現在那些字房的鉛字成了文物了。
鄭:那些鉛字粒台灣還有一家造的,香港幾乎沒有了,有的也不齊全。
馬龍簡介
香港漫畫家,水墨畫家,另有筆名馬星原,本名袁周潮。畫家以馬龍為筆名自1984年始,於報章上繪畫政治漫畫,於當年高峰時每天為五份報紙交稿,周刊月刊未計。2004年偕方舒眉自組出版社創作自家品牌《白貓黑貓》,轉身投入兒童益智漫畫。
李志清簡介
香港漫畫家,筆名清兒。李志清的作品包括不同繪畫媒介,如漫畫、插畫、水墨畫、西洋畫、速寫等。於1981年5月加入《青報》任漫畫助理,後轉投玉郎機構(現為文化傳信)。早期參與《漫畫皇》、《怪異集》、《猛鬼冤魂》、《玉郎漫畫》等製作。1997年與查良鏞(金庸)創立明河(創文)出版有限公司,替金庸小說畫漫畫,作品包括《射鵰英雄傳》、《笑傲江湖》等。
繪畫香港情系列
三、李志清:月有圓缺,漫畫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