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情成夢」,熱情,成就夢想。
原來年輕,擁有太多,怕失去的,也就更多;如是如斯,我鼓勵年輕世界級口琴家何卓彥(Leo)趕快捉着青春的尾巴去擁有更多。我說:「無論藝術家明天的生活多麼糟糕,都不必悲涼,因為,你曾經大量擁有!」
看看身邊,多少人,曾經努力過,碰着時勢欠佳、或腦藝不精,終於一無所有。
何卓彥擁有了世界:才華、學歷、顏值和家境;不成「驚天柱」,也算是「駕海梁」;但誰知道台階上,他內心有所擔憂?香港有句話「你睇我好,我睇你好」,就是這個意思。
Leo的爸爸是醫生,媽媽是治療師,弟弟是老師;夢寐以求的理想家庭!Leo生來高䠷,感覺像Timothée Chalamet,他說話溫文有風格、眼睛會發電,嘴巴一字一句,都流露層次。1994年來到地球,巨額青春在燃燒,妒忌死人!看他的演奏會,個人風格澎湃,粉絲大聲叫好。
Leo喝了一口茶,笑容先打招呼:「我在沙田呂明才念小學,中學就讀英皇書院,然後,去了理工大學念康復治療。」
我氣暈半秒:「為何不念藝術?」他靦腆起來:「我常常有一個恐懼:如果有一天,沒有人找我表演,哪裏有穩定收入?所以,在大學,我挑了實際的科目!哈哈!有這專業學位傍身,可放膽追求藝術。現在,口琴對我來說,如擦牙洗臉,生活的天天必然!」
何卓彥是獅子座的犀利小哥:6歲學口琴,10歲於亞太口琴節獲得國際殊榮,此後,不斷獲獎,到了19歲,已經得了17個國際獎項。今天的他,做了別人幾生也辦不到的事情:表演遍及40多個城市,出版了自己的唱片,歌星演唱會、電影、品牌活動、香港政府的海外文化交流都有他的份兒。香港藝術節邀請他獻技。2020年,得到香港藝術發展局的藝術新秀獎。
Leo說:「仍覺得自己不足,於是,在2021年,我去紐約大學進修,完成了爵士音樂的碩士課程。New York日子給我太多啟發,在那裏,每個人都為夢想而活着!」
我多事:「我們取之香港,服務香港呀!天下之大,都有好與壞之處,『針無兩頭利』,幸好你回港發展!」
我開玩笑:「你還想擁有什麼?」他也笑了:「不如這樣說,我怕失去什麼?」
Leo憂心起來:「女朋友對我太好了,好像我的經理人,照顧我一切,目前,非常幸福;在外面演出,她總在左右,但我在想:有一天,結婚之後,她仍然可以陪着我到處飛嗎?到時,我孤身走路,會想念她、想念我的家庭、小孩子……做一個國際級音樂家,到底可以有多少時間陪伴家人?酒店房間,是最寂寞的地方。」
我點頭:「人生,總是『有辣有不辣』!這叫做代價,看看:每天你把自己關起來練習數小時,這種辛勞,正是代價!」
Leo剖白:「做藝術人,還要擔心收入。雖然,我不斷努力,但是,有一天當我老了,或不再當紅,會繼續有job嗎?」
我拍拍他的肩膊:「我們普通人,何嘗不用擔心年紀大了,生活怎麼辦?而且,我們更問自己:『下輩子都會平凡地活下去嗎?』起碼,你沒有這個懷疑。」
Leo反應很快:「如是這麼說,應該還有一件事情我比別人幸運;我找到我所愛的:口琴!」
我問:「當天,你為何愛上口琴這比較冷門的樂器?」他笑笑:「幸虧有我爸爸!他何百昌是業餘口琴家,創立口琴音樂組織。小時候,老豆刻意培養我,所以,除了恩師馮安、李尚澄、和谷泰扶外,爸爸便是我的導航船。」
我為難他:「口琴音樂好嗎?」他說:「人們說口琴常用於busking或行乞,可否說是浪子闖蕩的伴侶嗎?另一種歧視是說口琴不如鋼琴或小提琴般高貴,難登大雅之堂。」
他撇嘴:「其實,口琴便宜,尺寸細小,隨隨便便,放在口袋;快樂的時候、悲傷的時候、晨曦的時候、暮靄的時候、在家的時候、對着大海的時候,都可以單獨一個人,輕易地拿出來吹奏,抒發內心的情感;此外,口琴的音色,接近人類的聲帶,有點像詩人唱詠,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口琴,簡直是代表人類心裏的歌聲!」我插一句:「口琴和口哨,最打動我,可惜,很久沒有人對我吹口哨了!」
我回想:「對!媽媽買給我的第一件樂器,就是口琴。6歲那年,她帶我去旺角西洋菜南街的中僑國貨,送我一個小口琴,外表還是彩色呢。到了中學年代,學口琴的朋友,都跑去廣華醫院旁邊的YMCA,聽說那裏的課程特別好,而且,還有口琴樂隊!當年,黃昏的時候,電台有口琴節目,由梁日昭老師和鬼才黃霑做主持,還會即場演奏。對,我記得他們玩了一首我很愛的樂曲,叫《青春舞曲》!哼!數十年了!」
Leo回應:「多得德國製造商Matthias Hohner在1850年代大量生產口琴,把它普及化;原來,口琴的概念來自中國,是把我們的樂器『笙』(竽是笙的前生)改良,變成了另一種歐洲樂器。以往,口琴的缺點是聲量小,但是,今天有咪高峰的輔助,這問題不大;當然,口琴在『轉音』方面,會出現停頓位,但是,它另一優點是容易玩出bending sound,聲音轉去低階,特別動人!」
人生有一條很漫長的路叫做夢想,另外有一條「倔頭巷」叫命運。
我問Leo:「你未來的方向?」他不假思索:「我的使命,是推廣口琴,使它普及化;跟着,我喜歡jazz,自己開始作曲,寫一些爵士味道的口琴音樂。努力,未必有成果,但是坐着不做,只有死路一條。」
我感慨起來:「你怕失敗嗎?」Leo點頭:「當然怕,特別是收入方面,所以,我有保險的:我不會放棄口琴教學,就算有一天失去了演出收入,還有教學收入,可以養活家人。」我追問:「這樣雙軌而行,會否未夠破釜沉舟?」他搖頭:「不會;教學的收入,反而讓我有更大的資源,做出心中理想,例如出版CD。」
我的眼淚快往上湧:香港人口小、市場細,藝術家,做起事上來,往往事倍功半。哇!還是那句話「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生命的脆弱,在於我們太多事情拖泥帶水。
Leo,我們做文化藝術的,一起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