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五個人的展

源自生活中的感悟,濃烈的想像頌賦心的詩篇,其風尚和趣味變幻出超常的形式,各自開辟藝術的通途。

近日在灣仔香港藝術中心4-5樓包氏畫廊展出的「五個人展」,既是聯展又是個展。不謀而合的五人心之路徑。極至感動提筆頓覺文窮詞拙!

許建生:朱顏辭鏡花辭樹

一入場迎面來首個展區,牆壁上的書法暗光襯映,灰色中透出北京清華大學陳寅恪撰《王國雄紀念碑銘》:「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於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藝術家許建生用白墨汁演繹在牛油紙上,260cm乘510cm的水墨紙本,效果猶如碑帖。

許建生作品《留住遺忘》。
許建生作品《留住遺忘》。

俯瞰地面的裝置《抹筆紙・標本座》,許氏用紙巾蘸着顏色盤中剩餘的朱色,滲透出濃淡深淺形狀不一,若無數朵落英於透明的基座。腦中浮現王國維的詩篇:「閱盡天下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聽許氏在向觀眾介紹,她的靈感正是源於此詩句。

世上再美的生命,均會似花飄落。《紅樓夢》黛玉葬花:「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杯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淖陷渠溝。」如今許建生以朱墨留駐遺韻,膠片鑲成朵朵紅棉的香丘。

作者(左)、許建生(右)與作品《香丘》合影。
作者(左)、許建生(右)與作品《香丘》合影。

後側牆上掛着多幅石分三面的水墨畫,是她藝術系初期的寫生,記錄下受教的課程,開啟藝術的無限可能;左面陣列一幅幅類似重覆的符號,作為她每日的自我修練,回歸持之以恆的初衷,留住筆墨追求純粹,藉認知傳統與歷史的維度。

作者(左)與許建生合影。
作者(左)與許建生合影。

胡小萍:似是無路還有路

興匆匆踏入第二個展室:《佛都有伙》是藝術家胡小萍一系列的新作,胡氏自述:

人生就剛好碰上這段光景⋯⋯
慣常的日子天翻地覆⋯⋯
只能緊抱時間, 重整思緒,投入創作⋯⋯
還好,積累拼湊成幾件功課⋯⋯
全都是自「畫」自説⋯⋯

胡小萍是筆者相識的藝友。去春同在法國巴黎大皇宮展覽,她的山水加上蝴蝶的元素,已很別出心裁。目前再次蝶變!年少時接受中西方藝術教育,曾是投入廣告設計行業的專才,使之能博採眾長,以另類題材、物料和媒介,經營思維多元的創作。

胡氏其作品──《踏山無路》:

藝術家胡小萍解釋「無」路,沒有路,處處是路;「無」門,沒有門,處處是門。

洞山良价禪師(晚唐佛教禪宗大師)問雲居道膺禪師(唐代曹洞宗僧):「你從哪裏來?」
雲居禪師:「踏山過來的。」
洞山禪師:「依你看,哪座山值得住下?」
雲居禪師:「哪座山不值得住下?」
洞山禪師:「這麼說,天底下的山不都讓你給佔盡了?」
雲居禪師:「不是的。」
洞山禪師:「看來,你好像找到了入路?」
雲居禪師:「那來的路,(無路)!」
洞山禪師:「如果沒有路,你如何能與老僧相見於此?」
雲居禪師:「如果真有路,我可能和你隔座山遙望了,如何碰面?」
洞山禪師讚歎:「這位雲水僧,此後縱有千萬人,也追不到他啊!」

原文:
山問師:「甚處去來?」
師曰:「蹋山來。」
山曰:「哪個山堪住?」
師曰:「哪個山不堪住?」
山曰:「恁麼則國內總被闍黎佔卻。」
師曰:「不然。」
山曰:「恁麼則子得個入路。」
師曰:「無路。」
山曰:「若無路,爭得與老僧相見?」
師曰:「若有路,即與和尚隔山去也。」
山乃曰:「此子以後,千萬人把不住去在。」

望着四幅高低起伏的《踏山無路》,思考兩佛宗的對語,大徹大悟的意喻,由純墨灰階過渡雅淡之色,雲霧繚繞不知隱者所蹤?仰或重山峻嶺下隨舟揚帆遠去。

見山仍是山  見水仍是水

作品二《廢紙「」張──見山見水》:

展開褶皺紙張,細閲皺褶痕跡,追蹤路徑虛實,筆墨遊走其中,物象緣起浮現。

宋代的青源禪師有過一段話:

老僧30年前來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
「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這是指一般人的境界, 看到什麼就是什麼,
卻不知你所看到的事物,
其中有多少是真的?
多少是錯的或虛的?
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最後「見山仍是山,見水仍是水」。

參禪的三種境界,亦道出人生的境界,初望世態,只見表象,難得真顏;當看破世事,萬物宛若夢幻,一切都糢糊了。閱歷豐富後,進入返樸歸真的階段,又回到了明朗的原點。

追求知識者的境界,亦然如此,心智由愚昧至懷疑批判,就如胡適說的:「做學問須於無疑處存疑,剝開事物的表像,去探究其本質。這是悟道者的境界,經過懷疑、批判、辯證後,透徹了解事物的本質。」

數幅山水深藏不露的䑃朧美,水光瀲灩,潺潺流水之下,卵石忽隱忽現,泛起片片漣漪,含蓄中令人遐想聯翩。

擔心讀者視力疲勞,本文下次待續敬請留意!尚有他意味深長的裝置藝術,以及另三位藝術家的傑作。

「回味五個人的展」之一

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