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詩情感悟生命

儒家思想,立本於個人主體的肯定,仁心性善,彰顯為人情,就是仁義、仁愛的延伸。

往昔唸中小學,總要背點詩詞。舊日所讀,遇上心中喜歡的,也就多誦數篇,以為只是文字朗讀,其實是對人間世情的一箇認識。

必讀唐詩宋詞

唐詩宋詞,尤其盛唐李杜,是入門必讀。李白揮灑,如天縱之才,直是人間仙道;杜甫沉穩,憂國憂民,詩聖之譽,貼切不過。

中國文化,可以儒家思想為代表。春秋戰國之後,孔孟之學,失其真傳。或化為統治需要的治術,如漢武及歷代統治者的崇儒尊孔。或為唐宋以來夾雜儒釋道而衍化的理學,其始鑽研天道、陰陽、本體,至晚明而直截簡化、走禪佛之路。等而下之,是明清科舉道場的考題,圖個功名出路的八股文章。

禮失求諸野,儒失求諸詩;從杜甫詩歌,可窺見儒家思想的體現:人情與倫理。《月夜》:「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鄰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乾。」

夫妻父女分隔,望月兩雙思,憑虛而寄寓深情厚愛。

儒家思想立本個人

儒家思想,立本於個人主體的肯定,仁心性善,彰顯為人情,就是仁義、仁愛的延伸。

這仁義、仁愛,就是人倫、人情,有夫妻父母子女之情,有友情,有家國民族之情。

杜甫詩歌,充滿儒家仁者惻隱之心。《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為政者,能有杜甫的仁心嗎?寧願自己家破凍死,也祈求貧苦大眾能有茅屋遮蔽。看今天香港籠屋與劏房的蔓延,比諸半個世紀前香港山邊寮屋更不堪,這個國際都會要汗顏啊!

杜甫作品,著名的還有「三吏」、「三別」,寫實地描述戰亂;民不聊生的社會動盪,縣吏、關吏、老人、新娘、征夫所受的痛苦和災難。《垂老別》:「四郊未寧靜,垂老不得安;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老妻臥路啼,歲暮衣裳單。孰知是死別,且復傷其寒。此去必不歸,還聞勸加餐。」

至於最熟悉的,可能是《兵車行》,皆因當年曾列入教科書內的必讀。對戰爭的控訴,來自悲天憫人的情懷,有如感同身受,這就是質樸自然的人情。正如孟子所謂「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

中國文化的人情

中國人的情,既有對應在生的親人、友人、世人,也有對已死的人。春秋二祭,敬拜祖先,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以禮儀體現情感的寄託與緬懷。

追思逝者,這種陰陽相隔之情,在詩歌中也纏綿。蘇軾《臨江仙》,憶亡妻:「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仁心,人情,還有與物共存共融之情。古代詩歌中有自然詩、田園詩。陶淵明自是其代表,桃花源,結廬在人境,悠然見南山,歸去來辭。這種詩歌的境界,不純粹是遁世、避世,而是人與自然的結合,人與天地的合一,精神的提昇。孟子《盡心章句上》:「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儒家也有教人苟存性命於亂世的生存之道。

中國文化的人情,在《論語》一個例子可見其獨特的價值與意義:「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執法為尚的社會,非黑即白;至於墨者倡言兼愛天下,類同空喊世界和平,節葬非樂,無父無君,皆不達人情。孔孟之言,貴在肯定人性,建立倫理秩序,以情理兼容的態度,應對生命的延續與傳承。

蔡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