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教授曾有名句：「大陸是母親，台灣是妻小，香港是情人，歐洲是外遇。」他自上世紀80年代中返台定居高雄之後，對香港的浪漫情懷，並未稍減。常常回港講學，以饗知音。我亦多次相邀，都賓主盡歡。
近聞余教授獲馬英九總統頒授景星勳章崇高榮譽，特趁高雄公差之便，赴左岸余府，代表其「情人」致賀。一則暢談過去兩岸三地之文化交流成果，同時也審慎展望未來十年的可能發展。
夢幻舞馬
潘：去年四月您到香港中文大學擔綱「錢賓四先生學術文化講座」，在您一系列的演講中，我參加了兩場，收獲豐碩，至今回味無窮。
余：謝謝。不敢當。
潘：更難得的是，我們在沙田凱悅有次非常愉快的雅叙。除了暢談您和夫人這許多年來走遍兩岸四地從事文化教育交流的點點滴滴之外，您特別介紹了一齣好戲：CAVALIA「夢幻舞馬」。該劇後來在香港亦有演出，但是譯名「馬術壯觀」，就不如台灣了。
余：那是林懷民先生特別介紹的，我們都覺得十分精彩，很值得推薦給好朋友。
潘：是啊。完全達到人馬合一的境界。我認為一個人從事任何工作，不論政治、企業或學術，如能學習這種精神，就一定會成功的。
余：我深有同感。
潘：當然場地也很重要，在港的演出場地是利用中環新開闢的海濱廣場。CAVALIA 在那搭建巨型「天幕」。讓表演者能充分發揮，也是造成叫座的原因之一。
余：當然，自不待言。
顛沛流離
潘：馬英九總統八年任期即將進入尾聲。他廉潔奉公，盡忠職守想努力做好「全民總統」，可惜受制於台灣的特殊政治環境，常遭人惡意批評。也難得有您為他打抱不平。
余：最近我有外地朋友，也稱讚他相貌堂堂、氣宇軒昂，現今政治人物不多見了。
潘：另外，要向您特別恭喜。不久之前，在香港看到媒體報導您和白先勇先生同時獲得馬英九總統頒發「景星勳章」的崇高榮譽。很多香港朋友都為您感到高興，希望我返台灣時能夠代表致意，表達大家衷心的祝賀。
余：哪裏哪裏。謝謝大家，這也可以說是馬總統卸任前送的大禮。
潘：您太客氣。馬總統實際上真是文學愛好者，也是您的忠實讀者，我們聊天時經常談到您。我注意到他在授獎致辭時提到他是您們的「鐵粉」，幽默但又真實。他說到「您們在四十年前就已經名滿天下，至今仍迭有佳作，歷久彌新，令人回味無窮。」您和白先勇至今仍保持創作的高度動能，真是令人尊敬．尤其可貴的是您們的作品都有濃郁的民族情感和豐富的歷史元素。
余： 可能由於我們這一代都飽經戰亂，顛沛流離吧。
與白先勇
潘： 白先勇這些年來除了繼續推廣他熱愛的崑曲青春版之外，就是追尋其令尊大人白崇禧將軍的足跡，探索我們對日抗戰以及國共內戰的史實了。
余： 我有注意到。
潘：去年為抗戰勝利70周年，全球熱愛和平的華人團體都相繼舉行紀念活動。10月27日，正值台灣光復節後第3日，我以「抗戰勝利的全方位思考」做了一個總結性的專題演講，獲得熱烈迴響。差不多同一時間，白先勇先生在美東為大紐約地區台灣大學同學會年會，以「白崇禧將軍與八年抗戰」為名做主題演說，主持人正是家姊潘梅林，可說是無巧不成書。
余：是啊，也真是有緣。
潘：當時，我也和白先勇通了一個很長的長途電話，交換心得及意見。我一直認為，一位有豐厚文學修養的學者，由於特別因緣而進入歷史學領域，真是讀者的福氣。譬如我對耶魯大學史景遷（JAMES SPENSER）教授的作品有偏愛也是基於這個原因。緣此，我特別鼓勵白先勇在近代史上多著墨，相信會有更多精彩之作品誕生。
余：這建議很好。說到崑曲，崑曲典雅而悠久。但我想起我老家泉州毫不遜色的「南音」，不知有沒有看過？
潘：幾年前，率團出席廈門98（中國國際投資洽談會）大會安排去泉州參訪，晚上邀請我們觀賞了一場「南音」為主的晚會，我印象深刻。所以後來有幾次去泉州，只要有機會聽看南音，就絕不放過。
余：南音始於東晉南遷而大盛行南宋南渡，以泉州為中心；而由於居民外移，又一路傳到港澳、再遍及南洋多個華人社會。後來又隨閩南人傳到台灣，成為南管、又稱弦管。它有個暱稱叫「郎君樂」，因為奉祀者孟府郎君正是後蜀孟昶，可見淵源之久。
潘：聽您談到南音及崑曲，僅此兩者就足以反映中華藝術之盡善盡美。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是我們無盡的寶藏。可惜看到兩岸交流近30年來卻出現「去中國化」甚至「去中華文化」的奇特現象，真令人欷歔。
余：當然，這也要追溯到大陸十年文革帶來的影響。
中華文代
潘：重慶是我們倆的重要交集。我在重慶出世，而您抗戰期間在重慶江北悅來場教會學校南京青年會中學，又住十里外的朱家祠堂。每隔一兩週才能回家一次。您膾炙人口的作品「鄕愁」即是我當時與母親通信的「郵票」開始。您最終有沒回到朱家渡？
余：有一次趁講學之故，重返了朱家渡。完全不一樣了。
潘：這樣一來中國大陸差不多的地方，您都走遍了。請問現在您的鄉愁是什麼？
余：現在我的鄉愁是中華文化。
潘：是的，中華文化是我們永遠的鄉愁。台灣政權輪替之後，未來十年，實在是最重要的關鍵時刻。QUA VADlS。中華文化的發展與台灣何去何從，都需要大家關切及共同努力。
余：是的。
（封面圖片：作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