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的一地兩檢方案，根據特首林鄭月娥的說法是不會撤回的。這個按內地法律由內地執法人員全面管轄內地口岸區的方案會否作出修正，視乎兩個因素：香港的民意、中央與特區政府的官意。兩者孰重孰輕，下面分解。
在民意方面，我們可以參考兩個近期有關一地兩檢的民意調查。《明報》委託港大民意研究計劃於今月初做的民意調查顯示，52.7%受訪者支政府的一地兩檢方案，包括在內地口岸區實施內地法律，反對的為33.9%。
此外，48.2%受訪者認為在一地兩檢安排下，他們對一國兩制的信心不變，表示信心減少的有34.8%，表示信心增加的有11.4%。根據分析，愈年輕、學歷愈高的受訪者都傾向反對一地兩檢方案，而教育程度愈低、年紀愈大的受訪者則傾向支持。
年齡及教育水平影響取態
日前自由黨公布的民意調查顯示，支持政府一地兩檢方案的受訪者有61.7%，反對的有33.4%。此外，有43%受訪者認為政府方案對一國兩制有負面影響，問到是否仍然接受方案時，35.1%表示會，41.5%堅持不會。
上述兩項民意調查結果，符合政府近日表達的看法，即是大多數人接受政府的一地兩檢方案。不過，五六成人接受的比例，以務實見稱的港人來看，其實不算高；三成多人反對政府方案的意見不容忽視，更有近四成人認為一地兩檢對一國兩制有負面影響。值得關注的是，有關一地兩檢的民意與其他重大爭議的民意相若之處是，支持政府的多數是年紀大、教育程度低的組別，反對的是教育程度高、年輕的一群。
假如政府細心分析一地兩檢的民意（包括自己做的或將會做的民調），儘管多數贊成的簡單結論已經足夠向中央交代，但假如政府真的有心向港人負責，應該想辦法消除港人的疑慮，避免進一步分裂社會，而不是把近四成的反對聲音置諸不理。
可惜到目前為止，今屆政府在處理一地兩檢的爭議上，未有展現林鄭月娥在競選特首政綱中的管治新風格，例如她拒絕就一地兩檢進行公眾諮詢，理由是不要工作停下來，而且這不是一項香港完全可以內部決定的事。
假如這兩個理由成立的話，政府從此在所有涉及中央的議題上，例如政改，便可以取消公眾諮詢。這樣的話，管治新風格提到的公眾參與只代表政府會聽意見，而與民共議便等於少數服從多數，或由政府一錘定音。
有關一地兩檢變成內地對港人全面執法的疑慮，林鄭月娥的回應是難以容許內地官員局部執法，並稱只要以務實眼光看待，港人便毋須擔心。我希望這個說法不代表政府最後採取的立場。
先說局部執法。這個難題可以根據管治新風格，讓公眾參與，與民共議。首先，內地官員在內地口岸區局部執法不應視為危害國家主權、半點也不能讓的大問題。律政司司長袁國強不是聲稱西九方案比深圳灣模式進步，因為有6個事項仍受香港法律管轄嗎？
其次，在確保內地官員可以充分行使口岸區的清關、出入境和檢疫（統稱CIQ）的權力，與保障港人在香港境內享有的權利和個人自由之間，為何沒有討論的空間？
舉一個較為不敏感的例子，容許港人在內地口岸區、包括高鐵仍在香港境內行車時，使用香港的上網功能及受香港法律保障，對內地官員執行CIQ權力會構成什麼阻礙？再舉另一個涉及刑事的例子，港客乘搭高鐵前與他人發生爭執，涉嫌行為不檢，甚至打架、非禮等罪行，內地官員把涉事者交給香港警方處理，會如何影響內地口岸區的運作？
務實不等於無知
為什麼政府不可以把港人對一地兩檢變成所有不涉及過境的行為都受內地管轄的疑慮，依照管治新風格說的廣開言路，然後與民共議，找出解決辦法，而不是以務實為萬能藉口，叫港人毋須擔心。
事實上，有五六成港人接受政府方案已足夠顯示港人真的非常務實，但港人務實不等於他們無知，因為有四成人認為政府方案其實是損害一國兩制。我相信這個比例在教育程度高和年輕人當中是佔絕大多數的，因此，政府有責任向中央反映這個事實，並尋求解決方法。這才能體現特首在《基本法》下向中央及港人雙重負責的憲制責任。
假設一地兩檢事在必行，政府有兩個選擇：一是憑藉中央的支持（政府強調一地兩檢是自己向中央要求的），以及建制派在立法會的大多數優勢，以大石壓死蟹的方式如期實施，並對外宣稱這是得到大多數市民的支持；另外一個選擇是廣泛蒐集港人意見後，與中央商討，修改原來方案，把內地口岸區執行內地法律的範圍盡量局限於CIQ權力之內。這樣的話，一地兩檢便不會成為港府在香港境內租出其他地方予內地作管轄區的先例。
這點至為重要，因是政府拒絕（已轉態支持一地兩檢）湯家驊提出只此一次的保證。律政司司長袁國強的理由是，不能約束下屆政府（那麼，為什麼他或林鄭特首不可以代表今屆政府承諾，起碼在他們任期內不會再把其他地方租予內地作為管轄區？）。
假如中央為了防止內地罪犯非法出境，而須在口岸區向他們執行內地法律，這完全可以討論；假如內地堅持某些在口岸區發生的刑事罪行必須由內地執法，這也可以商量。總之，只要有決心，我相信在CIQ與全面執法之間，兩地政府可以找到令港人放心或起碼減少港人疑慮的解決方案。
我們可以從一地兩檢的結局中，評價中央和特區政府有多重視香港民意，特別是代表香港未來的高學歷人士和年輕人的意見，繼而透視一國兩制在香港實踐的前景究竟是明是暗。一地兩檢也是今屆政府能否高度自治、維護港人權益的重大考驗。
原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