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圖片:大飢餓和沒有自由,導致五月大逃亡潮,大量偷渡者越過邊境到香港。
紅頭文件稱 港澳教愛國
中共十八屆六中全會於10月24日至27日舉行,強調「全面從嚴治黨」、「堅定對共產主義的信仰」。政治信仰的議題,關乎「愛國主義」的政治教育。
在六中全會前,官方下達一系列紅頭文件,指令各地強化「愛國主義」宣傳。主管宣傳的高層官員稱,弘揚「愛國主義」的要點是「愛黨、愛國、愛社會主義」。執政黨排在國家之上,而「愛人民」被「省略」了。
中共中央宣傳部等部門聯合發出的紅頭文件,重申「愛黨、愛國、愛社會主義」,並強調開展「感黨恩、跟黨走」的政治教育(註一)。
中共教育部黨組的第4號(2016)紅頭文件(俗稱「愛國教育14條」),則指令各地學習最高領導人「關於弘揚愛國主義精神的重要講話」;其中第9條,聲稱「加大對香港、澳門和台灣青少年學生的愛國主義教育力度」,「舉辦港澳青少年內地參訪等國民教育系列活動」,亦提到「港澳與內地……交流計劃(萬人計劃)」(註二)。
愛國非盲從 察極左禍害
把愛國說成「姓黨」,引起北京知識界的爭議。
原因之一,在「一黨領導」體制下,黨大於國,黨大於法;黨在法上,執政黨領袖在黨和國家之上,高度集權導致家長制一言堂。
原因之二,愚昧地盲從政治領袖的錯誤決策、舉措(如大躍進及編造畝產數十萬斤「豐產衛星」、暴力化的文革),響應執政黨及其領袖的號召,即使要人民勒緊褲帶「支援」暴力屠殺的赤柬,也得「絕對擁護」。
對官方的「愛國」內涵,思考型學者早有異議,不贊同把愛國歸結為愛黨和絕對服從領袖,而沒有「愛人民」。他們認為,愛國首先要愛民、關心民疾、緩解民困,正視極左禍害,而非迷失於造神的個人崇拜。
資深的國際關係學專家資中筠稱,愛國不等於愛朝廷(註三)。她說:「美國人愛國愛什麼?愛憲法和憲法保證下的自由。假設美國變成了專制制度,出現一個卡達菲或斯大林式的暴君,……許多人用腳投票,跑到別國。」
對於「愛國」,八二憲法第24條的表述是:「國家提倡愛祖國、愛人民、愛勞動、愛科學、愛社會主義的公德」,並未列入「愛黨」。
現在刪去「愛人民」強調「愛黨」,意在強化黨特別是領袖的「權威性」,回到毛時代的馴服工具論(聽黨的話,按毛主席的指示辦事,做黨的馴服工具)。
愛國是不能強制的。執政黨及其領袖「以鬥爭為綱」,不斷以政治運動整人、強化社會監控,人民處於苦痛中,何來「愛黨愛國」?
一位退休部長曾在《炎黃春秋》發表反思文革的文章,雖不涉及「愛國主義」的爭論,卻提到毛強調「階級鬥爭一抓就靈、階級鬥爭要天天講」,「從1949年,他馬不停蹄……左一拳右一推拿:鎮反、肅反、土改、抗美援朝、思想改造……反右、反右傾。」
毛搬來斯大林的計劃經濟體制、極左經濟政策。從強制的農業集體化,到大躍進、人民公社和全民土法煉鋼,加劇浮誇風、瞎指揮風,造成極大社會災難。在1958—1962大飢餓中,超過3000萬人餓死(註四),1962年出現「到香港去」的飢餓大逃亡(俗稱五月大逃亡,或五月逃港潮)。
北京送槍彈 赤柬大屠殺
毛皇帝的對外政策,以反美和支持世界革命為主旋律,責令民眾勒緊褲帶援助「兄弟黨」、支持共產主義革命。
他發動援朝、援柬、援越,也支持老(撾)共、緬(甸)共的「武裝鬥爭」,又向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古巴特權階層「慷慨特供」,人民付出沉重的生命和物質代價。
支持共產主義革命的援外政策,損害人民利益,使飢餓、貧困的民眾雪上加霜,絕非愛國愛民,而是禍國殃民。
曾任人大副委員長的王漢斌,接受官方雜誌訪問時說:「阿爾巴尼亞等國家一再要我們援助,錢少了還不滿意。……援建坦贊(按:非洲的坦桑尼亞至贊比亞)鐵路,得花10億多美元,蘇聯不幹,……我們卻答應了。到後來人家還埋怨,說我們提供的設備質量不好。」
東歐共產小國阿爾巴尼亞,是六十年代毛在東歐的唯一「親密戰友」、反赫魯曉夫現代修正主義的政治夥伴。阿共第一書記霍查(1908-1985)貪得無厭,索要技術設備、電視和各種美食,六十年代末,要求毛提供阿國全國需要的電視,而當時的北京、上海有黑白電視者甚少。北京對阿援助項目,竟佔阿的國家總投資24%。
毛「深愛」柬埔寨共產黨(赤柬)、紅色高棉(1975年4月奪取政權),向總書記波爾布特及農謝、英薩利、喬森潘提供大量武器、糧食和金錢。他們是非常殘酷的暴力主義者,以毛援助的槍彈,屠殺了大量柬埔寨人和華僑。
在紅色高棉長期擔任北京高級特工的廣東普寧人黃時明,於2012年81歲時在《羊城晚報》發表回憶錄,記述赤柬的狼性囂張:
「紅色高棉對柬埔寨人民犯下的滔天罪惡,超過了柬埔寨的歷代統治者!我親眼見到一個不懂柬語的華僑,……突然被綁了起來。……幾個幹部輪流用一把工業用的鐵鉗,把他身上的肉,一塊塊夾了下來……他滿身鮮血泉湧,倒在地上,高聲哭號。」(註五)
赤柬殺華僑 毛帝不吭聲
1975年4月,赤柬攻入首都金邊後積極「學習毛思想」,強制市民「上山下鄉」,大部分被驅趕到偏遠山區:「居民們徒步出城後,大都被分配到邊遠的農村。治途風餐露宿,患病者甚多又無醫無藥,路邊遺屍枕藉。到達指定地點後,又解散家庭,接照成分、年齡、性別編組勞動,成分不好者被強迫自己動手建房以實行改造。……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且不懂農村生活的城裏人,包括大批過去經營商業的華僑,簡直如同一下被拋到地獄。」(中共中央機構主辦雜誌《百年潮》2001年第3期,頁68)
黃時明回顧赤柬的鐵血政策,觸及「愛國」話題:「耳聞目睹,使我對紅色高棉的內政外交政策產生了極大的懷疑,……這又與毛澤東及當時中央對紅色高棉的正面評價,形成了極大的反差,使我充滿着惶惑、疑慮、焦灼、擔心和痛苦。」
他又說:「我國對紅色高棉的排華行為採取了忍讓態度。這樣,就導致在柬埔寨以及逃到第三國的華僑和華人,見到中國大使館人員或其他中國人,就大喊大叫趕快救他們,或怒而罵之。為了不引起紅色高棉更多猜疑,我們在柬的工作人員盡量避免與華僑和華人接觸,這也導致華僑和華人對中國的不滿。」
無惻隱之心 老空喊愛國
在紅色高棉,被殺害和餓死者超過200萬,這是西方人道組織的調查。黃時明的估計,是170萬以上。
600萬人的小國,竟死了約三成,喪命華僑則超過三成。
儒家經典弘揚仁心、仁政。《孟子.公孫丑》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於掌上。」又曰:「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
在「一黨領導」體制下,告誡人民要「愛黨愛國」者,卻缺乏惻隱之心,並不珍視人的生命價值。
這樣的領袖雖被神化為絕對偉大、光榮、正確(偉光正),又哪能讓神志清醒者認同和「熱愛」?「愛黨、愛國、愛社會主義」的口號,能吸引他們嗎?
法家政治家雖重法的制裁,卻也多能正視民意和民疾,施政往往寬猛相濟。
《管子.經言.牧民》謂:「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民惡危墜,我存安之,民惡滅絕,我生育之……殺戮眾而心不服,則上位危矣。」
在波爾布特屠刀下,掙扎於生死線上的華僑,極需有惻隱之心者救助。對柬埔寨輸出革命和槍彈者,如尚存一絲人性,還有「民惡危墜,我存安之」的生命觀,救助在鬼門關前打鞦韆的華僑,遏制波爾布特集團以北京製造的槍彈屠殺,放華僑一條生路,豈不是換來「自發式的熱愛」?還要什麼「愛國」的號召?
本文原題〈愛國也是姓黨 造神引發爭議〉,原載信報〈思維漫步〉專欄,作者修改、補充後授權本網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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