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視湖泊樹木 天災人禍交纏

施政要養育、改善自然生態環境,構建可持續發展空間。生態環境良好,宜居之地便能「引鳥築巢」吸收人才;生態失衡,城市或鄉村淪為非宜居之地,居民甚至鳥獸就會遠去。外洪內澇之患,是常見的自然災害,也是人禍。天災與人禍交纏,是疊加之禍。

外洪內澇之患

 
水災頻仍。長江流域和華北的大水災,沖毀許多人的家園,令人聯想儒家典籍《荀子》的話:「樹成蔭而眾鳥息焉」,「山林險則鳥獸去之」。
 
這段話可詮釋為:施政要養育、改善自然生態環境,構建可持續發展空間。生態環境良好,宜居之地便能「引鳥築巢」吸收人才;生態失衡,城市或鄉村淪為非宜居之地,居民甚至鳥獸就會遠去。
 
洪水圍城、泥石流滾滾、PM2.5肆虐,或乾旱、沙塵暴頻頻發生,是自然生態失衡之象,給民眾帶來災害。長江流域7月暴雨,武漢等大城市有外洪內澇之患,也是生態的失衡。
 
外洪內澇的意涵,一是天降大雨,江河氾濫,洪水沖擊堤壩圍城;二是雨量大,城內積水多,超出地下排水系統的承載力,地下管道殘舊、堵塞又阻礙排水,以致有水漫街道的「看海現象」。
 
水漫街道的「看海現象」。
水漫街道的「看海現象」。
 
外洪內澇之患,是常見的自然災害,也是人禍。天災與人禍交纏,是疊加之禍。
 
本文以自然生態平衡的視角,略析外洪內澇背後的體制弊端和生態環境,涉及自然生態體系的脆弱,工業化、城市(鎮)化政策的缺失及其對環境的破壞。
 

水土流失大生態環境差

 
自然生態體系的脆弱,在於水土保持的環保工程不足,水土流失的面積廣、流失程度嚴重(表)。
 
 
據環保公報等官方文獻,水土流失面積360萬平方公里,佔國土總面積的37%;荒漠化面積260萬平方公里,佔27%。
 
水土流失大,每年平均損失耕地100畝。土壤鬆散或被沖走,植被生態受破壞,土地蓄水功能衰退;水土流失又加劇江河、湖泊、水庫的泥沙淤積,降低排洪能力。
 
水土流失和沙塵暴,亦使草原沙化,90%的草原退化。
 
國務院水利部部長陳雷透露,8萬座水庫受水土流失之害。許多江河的河床增高,從50年代到90年代末,黃河下游部分河段的河床,比地面高出2至4公尺,東北遼河幹流下游部分河段的河床,比地面高1至2公尺,成為「地上懸河」【註1】。
 
水土大量流失衍生的泥石流和泥沙淤積、「地上懸河」的存在,增加暴雨、洪水時的災害風險。陳雷說:「我國是世界上泥沙問題最為嚴重的國家之一,大量泥沙下洩,……降低……水利設施調蓄功能和天然河道洩洪能力,加劇了下游的洪澇災害。」
 
自然生態體系的脆弱,還在於水資源緊缺,人均的水資源只約為全球平均量的四分之一,耕地的有效灌溉面積約佔全部耕地的一半。許多城市和鄉村,常有乾旱缺水之困,又常因急驟暴雨而面臨水災。
 
工業化、城市化的政策偏失,資源和環境破壞甚重。向重化工業傾斜的粗放型工業化,以圈地蓋樓房為一大特色的城市化,加劇工業、生活排放造成的水源、大氣、土壤污染。由PM2.5等引發的霧霾天氣日益嚴重,酸雨也肆虐,在440個以上的監測城市中,酸雨較重的約190個佔40%。
 

沿歷史脈絡 察政策誤失

 
自然生態體系脆弱,生態失衡帶來自然災害,有特定歷史的沉澱。
 
英國學者舒伯特.藍姆(Hubert Lamb, 1913—1997)是氣候史專家,他在1982年出版的《氣候、歷史與近代社會》(Climate, History and the Modern World),論析氣候變遷與歷史的關係,涉及政局、政策的影響。
 
就近代、當代而言,執政者的政治理念、政策與自然生態的保護或破壞息息相關,或是良性互動,或是惡性循環。自然生態體系的脆弱或惡化,包含歷史進程中的沉澱。
 
文革後的中南海大家長小平說,1957—1977年是「左的20年」。事實是:1957年前就有極左的政策、政治運動和「左禍」。近20年自然生態環境的惡化,有毛時代的歷史沉澱,也有毛時代後重複「左」的錯誤之失。
 
毛時代的經濟增長、經濟政策和政治運動的推行,大都有違背常識、科學之弊,缺乏持續維護自然生態平衡的施政理念和有效舉措。
 
以糧為綱,向山林、湖泊爭地和「農業學大寨」,是毛農業政策的「內核」。砍樹墾荒和填湖造田,到處開梯田的「農業學大寨」,「大躍進」時(1958—1960)的「土法上馬,全民煉鋼」,大肆砍樹燒鐵鍋、鐵窗「煉鋼」,破壞了森林生態,加劇水土流失,泥石流、沙塵暴頻仍。
 
50年代,毛下令「除四害」,把益鳥麻雀列入「四害」之一,展開疲勞轟炸的「大圍剿」。麻雀大量死亡,樹木、農田的蟲害大增【註2】。
 

森林覆蓋低 砍樹釀成災

 

自然生態體系脆弱的歷史因素,還在於「一黨領導」體制下的官員,大都缺乏真正的科學發展觀,未珍視資源和環境。
 
從毛時代至今,各級官員重視「面子工程」如城市地面的「華麗建築」和經濟增長率,大都未真正重視森林覆蓋率。
 
許多地方官未持續有效植樹、育林,構建良好的森林生態,以減低風沙和乾旱、水災的風險;相反的,卻仍未節制伐木和填湖,甚至亂砍樹濫填湖。這是「極左的沉澱」。
 
國務院林業總局局長趙樹叢在2014年的一篇文章,寫道:「我國是缺林少綠、生態脆弱的國家。這些年高速發展中對自然環境有很多『透支』,目前環境承載能力已經達到或接近上限,生態壓力劇增。」【註3】
 
這一類文章,突顯官員缺乏消除歷史沉澱的反思,反而重複前人之失,以致生態環境日益惡化。
 
森林覆蓋率一直很低,1981年只有12%,2008年才升至18%,2015年只有21.6%,在全球是低水準之階,人均量更低。
 
原來有森林生態優勢的陝西省(其歷史因素是今西安市一帶是多個朝代的京城,園林多),森林覆蓋率從1948年的64%下降至2008年的46%【註4】。
 
濕地持續萎縮。據2014年發表的第2次濕地調查結果,濕地面積略超過5300萬公頃,不及國土面積的5.6%,與2003年第1次調查比較,減少了近9%【註5】。

 

武漢有百湖 填湖闖大禍

 
武漢市稱為百湖之城,大小湖泊和濕地多;城市水域的面積,原佔全市國土面積的四分之一。湖泊、濕地有蓄水和洩洪、調節氣候的生態功能。
 
可悲的,握決策權的黨政官員,大量填湖、填濕地造地建樓房,發展房地產,催谷GDP增長率。許多湖泊、濕地的消失,大大減少了排水的去處,增加了洪水淹城的風險。
 
據北京的《新京報》7月8日發表的調查報告,從1987年至今,武漢市的湖泊大都被填掉,由127個減至38個,減幅70%;面積由1987年的370平方公里,萎縮至2013年的264平方公里,減幅29%。
 
其中,沙湖從7.5平方公里(1987),減到2.4平方公里(2013),減幅66%;南湖由14.5平方公里,縮小到7.4平方公里,減幅51%。
 
除了武漢市,湖北省內其他湖泊的生態亦惡化。省內大湖洪湖、長湖、梁子湖、斧頭湖等,在7月長江大洪水中均超過警戒水位。
 
填湖造地、炒房地產,大量的濕地被圍墾造田,湖泊、濕地的蓄水和洩洪功能衰退;加上大肆狩獵、過度捕撈、工業和建築污染,自然生態環境大受破壞,暴雨下的洪水造成更大災害。
 
本文原題〈外洪內澇之困 天災人禍交纏〉,原載《信報》〈思維漫步〉專欄,作者修改、補充、附表後授權本網發表。
 
(封面圖片:亞新社)

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