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六四」,全部大專學生會組織都宣布退出由支聯會在維園舉辦的燭光晚會。撇除令支聯會成員憤怒的龜公鴇母論,這批學生領袖在此事上的解釋符合其一切唯本土的立場。例如,除港大外的11間大專學生會發表「六四」宣言,批評支聯會的「六四」晚會形式僵化,特別是包含認同中國人身份及「建設民主中國」的口號。在港大舉辦的「六四」論壇上,學生會會長孫曉嵐重申,「以愛國情懷為基調的悼念方式,應該畫上句號。」不過,港大論壇依然設有默哀一分鐘的環節。另一個大專論壇則連這個基本動作也省掉。兩個論壇一共有約3000多人出席。
面對大專學界的全面杯葛,一年一度的維園「六四」晚會仍然有約12萬人參加。大會的口號跟以往的差不多,包括平反「六四」、建設民主中國等。
願望成空 畢生傷痛
港人有自由選擇出席哪個紀念「六四」的活動,或者視「六四」如平常一日。今年的情況是,不少人依然前往維園,透過點起手上的燭光,悼念無辜的死難者和慰問他們的家人,特別是堅持平反「六四」已經27年的天安門母親。我相信,他們絕大多數對大會喊建設民主中國的口號沒有感覺,也對要求內地停止濫捕異見人士的訴求不懷希望。他們出席晚會不是認同支聯會的愛國(但不愛黨)立場,而是對一場違反人性的殺戳難以釋懷的感情宣洩。
有人問︰為何港人偏好悼念「六四」而不是選擇發生在其他地方的人道悲劇?理由很簡單。當年港人,不論貧富、階級,全程投入支持天安門學生爭取民主和反對貪腐的愛國運動,心中懷有中國變好可以令回歸後的香港有多些保證的良好願望。結果港人願望成空,更留下畢生的傷痛。今天本土至上的年青人可以批評上一代港人無志氣。但假如他們不是想做時事評論人而是決心為香港前途打拼,他們便應該想辦法爭取這批佔多數的市民的支持。
事實上,港大在今年「六四」前夕做的民意調查反映,冷待「六四」以及厭惡主辦者支聯會的意見與主流民意有極大落差。例如,調查結果顯示,支持平反「六四」的受訪者佔六成,其中支持比例最高的是理應本土意識最強的18至29歲組別(78%)。在有關支聯會的問卷上,對支聯會的評分是50.1,較去年的44.6高;而認為支聯會不應該解散的受訪者有51%,更較去年的38%高得多。此外,有48.7%的18至29歲受訪者表明會以各種方式悼念「六四」,比例超過其他年齡組別。
27年來,「六四」晚上的維園滿布點點燭光的場面,不是在外面搞幾個論壇或集會便可以代替的。我相信,缺乏莊嚴悼念儀式的另類「六四」集會,不會令以往去維園的年輕人轉移陣地。不過,我認為支聯會和本土學界都應該就今年「六四」惹起的爭議深刻反思,看看如何令紀念「六四」的活動更好的延續下去,以期達致團結而不是分化港人的目標。
「橋唔怕並 最緊要受」
先說支聯會。這個全名是「全港市民支援愛國民主運動聯合會」的組織是於1989年「六四」前的百萬人遊行中成立,當年的核心人物是曾經愛黨、始終愛國的司徒華。今天支聯會的領導們心底明白,一方面是強勢崛起的中國堅持愛國必須愛黨,另一方面是經歷過佔領行動及旺角騷亂的港人,尤其是年輕一代已是哀莫大於心死,再不想與中國,以至內地的中國人扯上任何關係。正如上文指出,他們出席維園晚會不是為了支持支聯會或認同其綱領(除了平反「六四」),而是藉機表達悼念「六四」之情。雖然如此,支聯會也需要在晚會安排上與時並進,例如減少「愛國」環節如空喊「建設民主中國」的口號,以及增加多些「本土」元素。在這方面,支聯會應該讓年輕一代的有心人參與修改明年「六四」晚會程序的工作,甚至考慮與一些有代表性的學生組織合辦,確保活動既有莊嚴的悼念儀式,亦有貼地的本土情懷。
大專學界舉辦「六四」論壇最大的問題是,難以成為一年一度市民、學生有興趣參與的活動。「六四」與香港前途的關係這個議題很難年年講一次,而每次都有新意。我也不相信論壇本身會成功搶走多少維園常客。相反,我擔心大學生激情有餘,恒心不足,不出兩三年便真的與「六四」畫上句號。
其實「橋唔怕舊,最緊要受」。我建議大專舉辦的「六四」集會加入一個簡單而有畫面的悼念環節,例如出席者舉起手上放光的手機;向亡魂致敬。此外,「六四」紀念集會可以分別在每所大學校園舉行,各自思考加入吸引傳媒報道的特色。於是每年「六四」的燭光晚會和遍地開花的紀念活動,就會成為一個凝聚港人民心的重要時刻。這對港人爭取民主的目標肯定發揮積極的作用。
本土派對所謂支教民的批評是否合理並不重要。實事求是,假如本土派,特別是滿懷理想的年輕學子想為香港尋求一條新的出路,他們應該思考梁天琦的說話:維園六四晚會藏有強大的政治能量,如何將這股能量轉化為抗衡強權才是最重要。
「六四」不僅是發生在中國的歷史大事,也是關乎香港本土的歷史大事。「六四」鞏固了港人對自己獨特身份的認同,和對爭取民主、捍衛公義的堅持。切割「六四」只會破壞香港得來不易的團結精神。願所有真心為香港前途着想的港人深思。
原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刊登。
(封面圖片:亞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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