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有輝煌與平庸,燦爛與平凡之分。「有的人活着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卻依然活着」徐先生突然走了,雖然他與病魔搏鬥了一個多月,還是匆匆走了。但是徐先生的一生是燦爛與輝煌的。他可以安詳地毫無遺憾的到另一個地方去休息。
吾失好友 中國失去傑出收藏家、慈善家
今年3月底,我在香港大會堂搞藝術油畫展覽,像每次一樣,他又送來一個大花籃。秘書方小姐特別交代說,他要上北京開會,所以沒有時間出席我的畫展。我想等畫展結束後再約個時間相聚。他是大忙人,我也沒介意。但沒想到這一次卻成了永別。他留給我最後一件禮物是一個大花籃。事實上這個大花籃,將是留在我心裏的一股永久的芳香和情意。平常我的每次藝術活動,他總是有時間一定親自來,一定會送個大花籃。這次有個內地朋友看到他的大花籃叫我拍照留影。我照做了。無意中,我留下了這個紀念物。我為失去一位好友與前輩而心痛,也為中國失去這樣一個傑出收藏家、慈善家而惋惜不已。
我留法學藝多年,1996年在香港中環找到一塊好地方,想在「中華文化新聞中心」搞一個油畫展覽,我久聞他的大名。可是不相識,就冒昧給他寫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做我的畫展主理嘉賓,沒想到他慨然同意。從此我們就成了好朋友。有一次在中環「雲峰畫苑」舉行《大自然與我——林鳴崗油畫展》,他熱情拉了好幾個朋友來,他打了好幾次電話催促,雖然朋友姍姍來遲,最終沒有來到,他還是滿臉微笑,親自點了好幾幅作品,最使我吃驚的是他根本不看價格表。「這張給我留下」,「這張給我留下」。這種氣派真正讓左右的人驚歎萬分!我想說的是:這是他的一種對金錢的態度,對藝術摯愛的態度,對後輩全力支持愛護的態度。我也覺得這不是對我個人的厚愛,而是對香港藝術界的支持和厚愛。為此可以證明他的肝膽相照,有情有義的豪爽風格。他是以實際行動來表示的。
還有一次,他突然來電,要我攜兩幅油畫到他辦公室,希望我參加一家大公司的拍賣活動,在百忙中親自電話約見商家。雖然因為各種原因最後沒有談成,但是他的這種助人為樂的精神深深感動了我。也鞭策我更加嚴格追求藝術的品質和風格。
又有一次,我們在高朋滿座的宴會中,他親自把我介紹給在座的名流巨賈:「這是巴黎最好的油畫家……」還要求香港一家著名的報刊老總魏先生,「你們要採訪林鳴崗……」。果然,第二天,報社就來了兩個記者,一個搞文字的,一個搞攝影。不久一份很專業的藝術專訪就在報紙大幅發表了。徐先生用自己的影響力極力幫助後輩由此可見一斑。我知道,他常常自己要在背後「買單」的。
仗義疏財 獨樂不如眾樂
我相信,在香港、東南亞一帶,如果論金錢的「龍虎榜」,徐先生不會是第一位的,比他更有財力物力的人大有人在。可是要是論對金錢的價值取向,他是第一位。論他對國家的貢獻,甚至對世界的貢獻,(把中國文化藝術推廣到海內外其他國家)論他對文化藝術的熱愛和癡迷,幾乎無人可及。他在世界各地建立了六間美術館!可謂前所未有!我何時何地能再遇到這樣的風流名仕?悲呼!嗟呼!
世人「多積財而不得盡用」,唯徐先生能善用其財,真正懂得「仗義疏財」,「一人獨樂」不如「天下人都樂」。我相信,他在古玩、瓷器、字畫裏除了得到一種精神上的真正享受外,骨子裏還是作為一個中國人對自己傳統文化的認同和由衷的摯愛,是發自內心的。他有「一人獨樂」不如「天下人都樂」的情懷和堅定的理念。所以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的財富奉獻給大家,為此樂此不疲,從而是自己享受到更多的內心安詳和快樂。一味追求高官厚祿、美味聲色,拼命去累積自己的財富,往往使人變形,往往使人失去人生的意義,也不會體悟「童真和快樂」的情趣。生命變成一具僵屍。活着如同行屍走肉。香港某女富豪,生前生財有道,卻不善理財。死後官司不斷,搞得聲名狼藉。不但家庭不和,連「情人」也要大動干戈,結果鬧得滿城風雨,笑話百出,實在令人歎息。
每次與他宴會,他總是喜歡飲烈酒,總是談笑風生。他喝酒總是喜歡茅臺。而且,盛滿一小杯,脖子一仰,一飲而盡, 真是豪氣萬千。「千杯不醉」的人物。不像我,一小杯總是舔來舔去,不敢下肚,經常搞得臉紅耳赤,頭昏腦脹的。這一次,他是真正醉了,而且一醉方休,我沒想到他會真成了酒仙,翩然而去。我會記着這位好友,也許我們會在另一個地方相聚。再次把玩那些令人心儀萬千的古今中外的藝術珍品,我會記着你那常常開懷的笑聲,那是你經過長久的研討,窺見許多藝術品背後隱藏的秘密後的得意笑聲,勝利者的笑聲。你已經做了很多事情了。燦爛的人生,豐富的人生非你莫屬了。
(封面圖片:作者提供;左一錢紹武教授、左二林鳴崗、左三徐展堂先生、右一文樓先生,攝於一九九六年香港中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