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平:當前中國的經濟困境與社會轉型

對於這場改革,在很多人腦子裏的困惑和問號,可能不是比原來更少了,說不得比原來更多了。這就是改革嗎?怎麼跟我們原來腦子裏想的改革不是一回事?
孫立平教授是清華 EMBA 授課老師,清華社會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他對中國社會問題的分析,向來以建設性的批判着稱。日前,在 CMRA 第九屆中國市場研究行業雙年會上,孫立平教授表示,當前的經濟困境主要是受到社會結構的制約。
 
以下為孫立平教授的演講全文,這可能是近期對經濟社會問題最犀利的解讀:
 

雙重困惑

 
最近這兩年給我們很多人的一個突出感覺是「困惑」。這個「困惑」是雙重的,一個是對改革,一個是對發展。
 
這屆政府明確說要改革,而且召開中央全會,出台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決定。但我想通過這兩年的時間,對於這場改革,在很多人腦子裏的困惑和問號,可能不是比原來更少了,說不得比原來更多了。這就是改革嗎?怎麼跟我們原來腦子裏想的改革不是一回事?
 
對於發展的困惑也是。我覺得對於經濟狀況究竟是什麼樣的?可能都有點說不清楚了。過去我們的發展,就好像在一套很明確的路上走。現在有點像在沙漠上開車,哪條路能走通,哪條路走不通,哪條不是路,我們現在可能就不知道。
 
現在是改革開放30年來,我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什麼叫「轉折點」。這個轉折點當中,既有困惑,後面也包含着挑戰和希望。
 

集權背後

 
最近幾年中國有很明顯的集權趨勢,權力在不斷地集中。因為過去這些年,中國社會一直有兩個並存的趨勢結合在一起,一個是權力在不斷擴張,另一個是權力在不斷失控。在這種情況下,這幾年重新出現集權化的過程。
 
但是,一個集權的體制如果想有效的運轉,它必須有兩個條件:一是必須要有很好的決策層,二是必須有很好的執行層。
 
前一個不能妄議,只說後一個。一個有效的集權體制建立起來,能不能有效地運轉,執行層其實非常重要。最近這兩年重建的過程,有一種人人自危的氛圍,很多人不再負責任地工作了。
 
以今年股災為例,開始中央的意圖是明確的:通過人為的方式激活股市,通過激活資本市場解決中國經濟轉型當中一些重要的問題,尤其是新興產業的融資問題。這些都沒問題,但在我們這樣一個重建的集權體制當中,​​大家都是看上面的臉色行事。你要什麼,我就來什麼,而且層層加碼,投其所好。所以大概到了4,000點的時候,中央意識到有一定的風險,就開始提出要注意風險。好,那咱們就來注意風險的,一夜之間把融資配資全卡死,上面要什麼我就來什麼。
 
接着是救市。大家平時就怕中石油,因為就算沒有股災,它要漲的話就是行情要結束了。可救市的時候偏偏拉中石油,這不是嚇唬人嗎?但非此不可,因為只要它拉了,開會就好交賬,指數就保住了,明天是什麼樣的,那就不管了。
 
所以說,一個集權的體制要建立起來,要能夠有效地進行工作和運轉,你能不能有個好的執行層,非常重要。
 

轉型困局

 
股災也好,金融危機、經濟危機也好,背後的邏輯肯定都是實體經濟有問題。最重要的就是製造業產能過剩,資金不往裏面進,轉而進入資本市場,泡沫愈來愈大,最後破裂。
 
股災背後讓人看到了經濟轉型的問題。可是我們講了這麼多年,就是轉不過去,為什麼?有人說是既得利益集團的問題,但我覺得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那就是社會體制的脆弱性,我們承受不了這種轉型,承受不了它所造成的震盪。
 
前些年有人就提出,2006年中國就應當經歷一場危機,就應該經歷一場震盪,把該淘汰的淘汰掉,該倒閉的倒閉,該破產的破產,說不定三五年基本就完成了。
 
可是我們用人為的方式把這個過程給迴避了。為什麼?因為我們害怕震蕩的代價,譬如高失業率。
 
打個比方,中國現在脖子上有兩個通靈寶玉,丟了就沒魂了。一個是高速的發展,一個是維穩。這兩個如果都沒有了,或者缺了一個,日子很難過下去。這表明什麼呢?我們社會的脆弱性。由於這樣一種脆弱,我們沒有辦法來承受自然的經濟規律,然後就人為的干擾這個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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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EMBA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