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電影《香港製造》的4K修復版,走下戲院樓梯,在巨型海報前站着一個梳平頭裝的中年男子,是導演陳果。20年不見,陳果仍是20年前的模樣,只是有點落寞,多了點穩重氣度。我對導演說:「當年看,沒有那麼不安,如今重看,竟有點痛心。」
陳果回應:「不少朋友都有類似感受。很sad,很無奈。那impact,比起20年前,更大了。」
其後與陳果喝下午茶,陳果說:「由菲林改為數碼(digital),觀眾不會察覺出來的。只有行內人,才會知道分別在哪裏。當年看的年輕人,如今步入中年了。那時感受不到香港的轉變,20年後再看,屋邨環境改變了,人與人之間變得更為疏離,香港人變得更疲倦了。人到中年,看《香港製造》,心有戚戚然,屬正常反應。」
陳果說步入中年的那一批觀眾,重看《香港製造》,才會有所共鳴:「九七後出生的一代,該不會有特別感覺了。屋邨文化在變,40年前最為複雜,20年前已超簡單。《香港製造》捕捉了那年代的面貌。如今可沒法拍出當年年輕失落一代的況味來。」社會在變,人情在變。陳果說社會的荒謬一面,在他2014年的《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反映出來。
對陳果說不喜歡《紅Van》,章法太亂,荒謬場面變得可笑了。倒是他「九七三部曲」的《去年煙花特別多》、《細路祥》風格較為統一,與《香港製造》前後呼應,很能打動人。
書寫香港的黑色幽默
陳果認為黑色幽默(black humour)不易找到一個角度,把它呈現出來,引起觀眾共鳴:「其實《紅Van》去得未夠盡,還不夠過癮。」
倒是《香港製造》探討的課題,20年來,雖說起了微妙變化,但香港人仍有着類似的困擾:移民、家庭結構改變、香港與內地關係轉變更大,陳果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可是香港的實況。我拍電影,只能反映這現象,卻是沒法改變甚麼的。」
陳果如今游走於商業,藝術電影之間,不覺得有甚麼問題:「電影既可以是entertaining,也可以刺激思想,拍戲最緊要好玩,而我,又可以苦中作樂,不一定要那麼沉重的。」
陳果近作《九龍不敗》是部商業片,娛樂至上:「本來我提議電影叫做《Made in Kowloon》,但不獲通過,令人以為那是《Made in Hong Kong》的姊妹作。我只好妥協,不叫《Made in Kowloon》就不叫好了,這可不算是違反我的原則。」
後記
我沒有看過陳果拍西西的那部紀錄片,因此,有關對陳果的批評,不好說甚麼,問陳果:「到底是甚麼一回事。」
陳果說:「也許有些話,我說得過於率直了。像在首映會上,我說沒有看過西西的作品,其實是想說我沒有看過所有西西的作品,因而引起誤會。而我在拍攝過程中,也許未能做到面面俱圓,因此誤會更多了。」
陳果說:「你應該找出那套紀錄片來,值得一看的。」
原刊於《頭條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