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兩位參與「教育大同」的家長和我談及小三「全港性系統評估」（TSA）的誤用。她們的孩子從小一開始已經操練TSA，購入的練習本竟多達19本，還要應付模擬試題，家長及孩子都感到十分吃力。教改不是要培養學生閱讀的興趣嗎？不是要培育他們自主學習的能力嗎？有小學校長及老師對我說：「小一開始操練TSA這個陋習，扼殺了學生閱讀及自主的空間。」
根據教育局網頁中的定義，TSA 屬於低風險的評估，亦即評估不會對學生個人造成影響。但實際上，我們常常聽到不少學校為TSA催谷學生，增加學生的考試壓力。為什麼當局聲稱為低風險的考試，會讓學校以「高風險」的方式處理呢？其實世界各地都有近似 TSA 的系統評估，以了解不同年級學生的能力及水平，而且採用的國家亦愈來愈多。系統性評估通常在升學的轉捩點進行，例如從小學到中學、從初中到高中、從高中到高等教育，又或就業前等進行。
亞太地區之內，香港、韓國、日本、新西蘭、中國和新加坡等地的系統評估歷史較長。日本的系統評估原本由6年級和9年級全體學生參與，自2007年以來改為以低風險抽樣進行，評估的學科包括日語和數學。韓國的系統評估亦以抽樣形式進行，自2000至2008年間，從6年級、9年級和10年級的學生中抽取1%參加，也就是說每級分別有為數約6000至7000的參加者，亦即每所學校只抽樣30至35名學生進行測試，評估科目為韓語、數學、英語、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對學生及學校均屬低風險。
港TSA宜參考日韓 毋須全體皆考
在過往10年的 PISA（學生能力國際評估計劃）中（註一），韓國及日本15歲學童的表現一直優秀，由此可見，這類抽樣式低風險的系統評估能讓兩國學童一直保持在優秀水準。既然香港的TSA屬於系統評估，就適宜參考日韓以抽樣方式進行，實在不需要全體皆考。此外，教育政策、課程設計、學校風氣、學生能力等因素並不會年年驟變，因此評估如能隔年進行就更為恰當了。現時，教育局隔年進行小六 TSA，是走對了方向。那麼，小三學生的TSA又可否取消或以抽樣方式進行呢？
國際評估 PISA 亦是以抽樣方式進行的，每間學校隨機抽出3、40名學生進行測試，已經可以掌握到香港15歲學生在閱讀、數學、科學、解難等領域上是否達到國際水平。一直以來，學生的成績絕對保密，個別學校的成績亦只會向個別學校反映，教育當局在歷屆的國際評估中，均不會亦不能辨認個別學校及個別學生的資料，因此學校亦不會將PISA視為高風險的評估。而且PISA會進一步調查學校、學生、家長的背景資料，以加深了解學生在學科以外的表現、家長的觀感、學校表現優秀的原因等，對學校有很大的參考價值。學校通過PISA定期而有系統地了解基礎教育的水平是否符合國際標準，由PISA香港中心提供的個別學校分析報告，更成為學校擬定教學計劃的參考和依據，為教育工作者刊發的通訊又能分享本地及國際的教育議題及實踐經驗。
PISA招標 竟列明要辨認個別資料
最近，教育當局開始為PISA 2018的香港評估招標。然而一反過往原則，當局竟列明要辨認個別學校及個別學生的資料。就此筆者曾以專業角度在教育局的招標簡介會上分析：以往學校與香港中文大學PISA香港中心的互信建基於研究專業承諾，學校安心放心參與是由於 PISA（以至 TIMSS 及 PIRLS）（註二）的數據絕對保密，令學校視這個評估為低風險。如果政府當局由2018年起能辨認出個別學校在PISA中的資料，會令部分參與的學校卻步，長遠來說其他學校亦可能衍生出催谷學生操練 PISA 等不良的風氣。筆者非正式諮詢了一些持份者，包括家長、校長、校董及一些辦學團體，他們均質疑有關數據的可能用途。筆者更關注這樣做將引發出嚴重的樣本偏差（selection bias）問題，擔心 HKPISA被扭曲成異化的 TSA。
建立一個具公信力、可靠、符合國際標準的系統性評估實在不容易，過往的PISA、PIRLS 及TIMSS均謹守教育研究的專業操守，以保持這些國際評估低風險——學生不用操練、學校樂於參與，數據才有代表性並如實反映學生能力，以此為基礎，學者可以為整體教育作客觀而全面的分析，從而指引教改的方向。學校是基於專業的承擔及判斷，自主地選擇參與國際性系統評估，若當局能從這些國際性評估中辨認個別學校的數據，在普遍收生不足的情况下，學校難免會將PISA視為異化了的TSA般，成為學校存亡的重要指標之一。PISA將從此變成學校眼中的高風險評估，喪失了提供客觀數據的能力，甚至掀起另一片的催谷熱潮，成為老師、家長、學生又一個噩夢和負擔。
註一：PISA（學生能力國際評估計劃）是一個大型的國際性研究，由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所策劃，目的是評估學生是否有足夠的知識和技能。何瑞珠教授是PISA香港中心的總監（PISA）香港中心網址： www.fed.cuhk.edu.hk/~hkpisa/about/about_c.htm）
註二：TIMSS 和 PIRLS 是另兩個大型的國際性研究，由國際教育成就評價協會（IEA）所策劃，TIMSS 是國際數學和科學趨勢評測；PIRLS是國際閱讀素養進展研究
原刊於2015年8月13日《明報》「A31觀點版」，獲作者及《明報》授權轉載。
封面圖片：網上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