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基恩:領袖應成就身邊人去應許之地

父母、教育者是看2037、2047、甚至2057。當我們不在的時候,我們交付了什麼給我們的年青人呢?

編按:公民實踐培育基金於2017年2月25日舉辦名為「領導才能ABC」論壇,講者包括自由黨榮譽主席田北俊、前大律師公會主席石永泰資深大律師和拔萃男書院校長鄭基恩,三位以自身經驗分享領袖所需條件,以下為鄭基恩的演講摘要:

我們成就什麼呢?(What do you uphold?)特別對於年輕人、學生,我們作為父母、教育者,我們可以成就什麼呢?希望今天可以跟大家分享一點。

我做老師之前,有一個前輩問我︰做牧師、老師、和決定結婚有什麼共通點呢?他說其實最低限度,一定要有很強的感召(Calling)。不然的話,千萬不要做牧師,不要做老師,更加千萬不要結婚。(眾笑)

但其實香港的中學大概有400多個受到感召的校長,現在於不同中學做校長,領導老師的團隊,好好栽培下一代。大部分的學校裏,教育的領導者做的不外乎這三件事,用以下三個拉丁文字已經概括了,尤其是基督教學校。

三個拉丁文

第一個字,Dominus。有很多學校因為宗教背景的關係,它們主要提倡以「主」為基石,為學校的領導方針,而不是校長。無論是基督教學校也好,天主教學校也好,佛教學校也好,大部分的教育者也是希望下一代有一個更大的使命。我們是比較渺小的,所以不論是基督教學校也好,沒有信仰的學校也好,也擁抱同一個信念。

第二個字,Bonitas。我們在追求同學卓越之外,也希望同學有良好的道德根基。這個並不容易,大家在一試定生死的考試大前提下,大部分家長都會說不要理會其他事情,先處理好考試,入了大學才去做其他事。中學或者小學,大部份為人父母的,其實也不能應付年青人成長的這段時間不去做這些事情。短線我們要顧及,長線也要顧及。

第三個字,Sapientia。亦是呼應剛才說,同學們要考試,一關決定能否入大學,就只得一次。但除了要他學好之外,有的不單只是知識,更要的是智慧。Sapientia就是wisdom。基本上,大部分的教育者或者校長也應要守護這三件事。

但在這個時代,田北俊先生剛才說過,或者大家都有留意時事。現在做教育的領導者,社會發生什麼事,也會衝擊到學校。或者我們把角色調換一下,將時空轉移一下。現在不是2017年2月25日的早上,我們回到2016年9月24日的晚上。

處理港獨專頁的經驗

星期日晚上,大家在吃晚飯的時候可能會思考下星期的工作。大家計劃好,有點累,有點感嘆週末過得那麼快。突然之間毫無預警,晚上9時30分,在Whatsapp就出現了一個這樣的訊息:Hello, are you aware of this?(你好,有留意這個嗎?)

這些出現在校長的Whatsapp裏,往往都不是一件好事。(眾笑)一看,有一個連結。當下,心跳已經加快,飯也不太吃得下。到10時05分,再有另一個老師發訊息來。他說: 「Sir, I am being invited to like this page. Are you aware of this?」(我被邀請讚好這專頁。你有留意嗎?)原來有同學設立了一個專頁。當時已經是9月24日。我知道有其他學校已經發生了類似的事。大家也記得去年9月,有一班同學在不同學校成立了國是學會或者港獨學會。當天晚上9時25分,我們學校有老師已經見到這個專頁成立了,9時30分就通知了我,10時05分又有另一位老師通知我。那一刻,雖然我正在吃飯,已經要思考。剛才田北俊先生說過,現在無論男女老幼,小的到老的也會用Facebook。大家會留意到,在短短的30分鐘裏,已經有上千個瀏覽量。

也因為這個專頁有學校的名字、校章,大家知道學校是不能逃避的,必須面對這件事。那麼在當下,我們有什麼可以做呢?首先要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我們的同學做的呢?抑或是外面的人做呢?我們必須立即作一個決定。

在這段時間裏,我們便找老師和他們談談和了解一下。問通識科老師、辯論老師、中史老師,你們知不知道有沒有我們同學牽涉在內,是哪位同學做的?在這段短短的時間,我們便要溝通。也在那15、20分鐘,一個小時之內決定。其實我們自己、學校,或者以至將來要面對不同團體

也必須在這短短的時間找出我們在想什麼,我們的立場是什麼?我們的決定、位置是什麼?雖然我們是一間學校,但這些事件已經吹到來了。

在那個時間,也不想太影響老師們的睡眠時間,和他們再聊幾句,希望可以掌握整個狀況,第二天早上7時15分,大概知道是哪些同學,確認是我們的同學後,便要向學校更高的領導層去交代這件事。

B.L.U.F的原則

在這個時代裏,其實只有半小時至45分鐘可以下決定。所以一個團體裏面的核心價值是什麼呢,其實很早就要知道。然後那45分鐘內,你就得決定。

在軍隊裏,有個原則叫做B.L.U.F(Bottom Line Up Front),他們的電郵很簡短的。因為在軍事的行動裏,是不容許吹水的。其實對我們不同的團體也一樣。在那45分鐘之內,我們便要決定那條底線是什麼。

其實學校一直培養着我們同學,我們學校有個諮詢議會,學生的人數比校董和老師多的。我想如果這件事套在大學上,大學的人士可能會很擔心。我們一直賦予同學對學校有承擔,對學校的政策有發言權,可以決定。我們一直維護着這樣的平台給他們。我們在做的這些事情,我們核心的價值是什麼呢?Bottom Line Up Front。

所以我們馬上就要想到︰究竟是同學的福祉比較重要,抑或叫他上辦公室,跟他說在基本法的框架下,一國兩制的原則下,他沒有任何話可以說,叫他閉嘴走呢?我們可以這樣做,亦同時要考慮這是一群十多二十歲正在成長的人,我們對他們的成長也有承擔。大家也知道瀏覽量已經上千,報紙媒體已經開始談論,所以我們的反應要很快。舊生亦很關心這件事。大家也會看到有很多聲音會出現。例如叫學校直接開除造批學生,說明這些是不可以討論的,一定要殺一儆百,直接遏止。但按照B.L.U.F,學校要有底線,就是學生成長的福祉和學習的機會。

所以我們面對這些東西時,學校對外的說法是──我們鼓勵學生積極討論社會議題,也很高興他們關心時事。但事實上,我們也要強調︰學校是沒有這一個學會,提醒他們學校有這個平台可以讓大家討論。

在這裏我想提一下,我當了20年老師,五年校長,我從來沒有和教育局有那麼頻繁的溝通,簡直是受寵若驚。他每日三至四次打電話或者Whatsapp來,問︰怎麼樣?你們的學生在做什麼?在籌備什麼?有什麼進一步的行動?早上起床刷牙已經收到,晚上下班前又收到。日日如是。我說,將來若果教育局有什麼好處,記得要像現在那樣頻密的找我們。(眾笑)

與學生的適當溝通

老師們在這段時間一直和同學有溝通,了解他們。同學們也有和老師溝通。其實我想和大家說,就着這件事情,其實本人和學生們只見了一次面。上來的時候,肯定他們對時事的關心,亦和他們說了有些事情因為校章、校名的關係,亦不能隨便使用。大家要注意這點。但大家都是結了同一條領帶,守的是同一個山頭,校方對學生有一份信任。

之後雖然有老師和同學再談,但在男校,正如今天我們三個講者也是和尚寺出來。可以想像一下,你叫一個十多歲的男孩不可以做什麼,其實是在鼓勵他去做。因此,在男校裏是不可以和他們說︰你不能做什麼。你能給他的,就是你對他的信任,以及希望一路以來建立的關係可以捱過這個風浪。

那怎麼辦呢?在會面之前,同學們已經在網上說會有進一步行動。他們繼續進行一件事。就是在10月6日的公益便服日,鼓勵同學穿着黑色或者藍色衣服回校,以示支持某個行動。我心想,不妙了。男孩子除了藍色和黑色還會有什麼顏色的衣服。如果他們全部穿了黑色衣服,各大報章傳媒來到會不會覺得男拔萃全校都在支持這個行動呢?那自己當時有點擔心。

但之前一天,我不認為要再跟同學去談。因為他們已經明白了事情。我也表達了對他們的信任。那前一天下午四時多,我五時有個會議要開。四時左右在餐廳點了杯咖啡,在這頭走進去;其中一個組織行動的同學便在那頭迎面而來,好像西部牛仔那樣,他看看我,我又看看他,彷彿有音樂在背後響起。

那一刻,我亦不想說︰小子,你明天要做什麼?也沒有這樣說。大家對望點個頭,我在這邊坐下喝我的咖啡,準備五點的會議;他在那邊坐下喝他的奶茶。到4時55分左右,我差不多要離開之際,他就走過來說︰校長,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做些什麼特別的事情連累到學校,連累到我們的老師,連累到個山頭。果然第二天,百分之九十九的同學也穿了校服回來上課。沒多少顏色,傳媒們在學校門口山腳那裏站了一會,也收隊離開了。

我們發覺解決方法往往在問題出現之前已經實現了。老師們常常說,我們天天這樣去教他們,他們好像沒什麼反應。彷彿我們說A,他們就要說B。我們說B呢,他們又要說C。尤其男孩子好像給不了反應,東西好像白做一樣。但往往在比較關鍵的時候,原來大人、老師、父母或者團隊的領袖,在一些小事上面已經建立了某種互信。一直以來的溝通,到達關鍵時刻就會在他們內心開花結果,就會浮現出來。同學也有他自己繼續的信念,但是他會在互相尊重的框架下實踐。

求同存異

但其實,學校一直要守護着的是這個平台。學生會覺得來到這個位置之後,是可以安全地發言、發問,甚至挑戰一些我們認為不對的東西,讓他們有機會去討論。其實較早之前,在雨傘運動、佔中那段時間,在外面普遍聲音認為學校不應做這些事情的情況之下,老師們也很有心地從外面邀請了兩位朋友來和同學解釋兩邊的事情。一位是姓戴的法律系教授,而另一位姓田,有兩兄弟,我不知道是不是比較帥氣還有沒那麼帥氣那一個。(眾笑)他們來到和中四及中六的同學去聊天,每人一邊。由翟紹唐大律師擔當司儀。那個時候,同學們便看到有不同的意見去爭論。活動結束後,因為他們三位也是我們舊生,他們最後也有說雖然席間各自意見非常不同,但有些東西是聯結着的他們的,正如我們是這個城市的市民一般。到最後有一個講者說,我們不說是哪一位,雖然他們在台上爭論得很激烈,但歸根究底想的東西也沒有很大分別,相似的地方比不同的地方為多。

這是作為教育者,作為父母需要維護這個平台。另外在雨傘運動的時候,我們會接觸到不同的學生和舊生。事件發生時,我們很容易會說那隻顏色的人是怎樣怎樣的,另一隻顏色的人是那樣那樣的。但作為教育者,看的不是這樣。

想和大家分享一點,田北俊先生剛剛說了警察,我也說一點。舊生當中,有不少人是當警察的。雨傘運動的時候,年輕的舊生走過來說︰校長,謝謝你來探望我們。因為我們在外面看來好像很勇悍,但其實他覺得學校或者年青人離棄他們。他自己雖然有職責要執行,可能有某些東西要實行。

另一邊廂,大家可能會覺得年青人很衝動,想做什麼便去做了。但我有另外一個中五、六的學生,他拿着一封信來到我辦公室,說有封信想交給我。他想參加下星期的大學生罷課。雖然自己是中學生,但他已經和父母談過,認為自己和大學生的理念相同。另外,他要去參加大學生罷課,是因為他不想錯過接着中學生罷課那星期學校舉辦的一個領袖訓練營,他亦不想影響學校的運作。所以就去加入大學生罷課。

他寫了整封信解釋給我聽,那個時候,你作為父母、作為教育者,你只能說︰既然你已經想清楚,也和父母說清楚,你就去吧!記得穿夠衣服,百萬大道可能大風。(眾笑)這種時候會看到,社會、傳媒或者任何人可能想逼你去歸邊。但於教育者而言,人是立體的,不是只得一面。我們對他的教育,或者我們和他的關係,並不是動盪的年代裏這一兩年風起雲湧,或者那一兩個月間才有的事。我們和他的關係是一輩子的事。所以我們在這大前提下一直溝通。

所以田北俊先生剛才就說2017,父母、教育者是看2037、2047、甚至2057。當我們不在的時候,我們交付了什麼給我們的年青人呢?屆時他是特首也好,不是特首也好,他在他的崗位上如何去領導,是我們作為教育者的職責。

應許之地

最後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這是Martin Luther King說的,他有幾個着名的演講,《I have a dream》(《我有一個夢想》)當然是一個。但他在1968年4月3日的一個演說,裏面說了︰ 「I have been to the mountaintop. I have seen the promised land」 (我已踏上山頂,我已看到應許之地)他看到的不單只是種族與種族之間的衝突平和,他最後的願景是「love should rule our land」。 他最基本的信仰是神的愛在這大地上。種族與種族之間,人和人之間的仇恨可以在和平以及愛的機會之下,可以成長。當然他這個引述是取材自聖經,摩西帶領以色列人進入加納應許地。他們兩人共通的地方就是摩西其實沒法進入應許地,馬丁路德金4月3日,發表了這個演說之後,4月4日便在田納西州被人刺殺。所以馬丁路德金也入不了這個應許之地。但因為他心中有個應許之地,所以他可以啟發、鼓勵身邊的人繼續這件事。

而我們團隊裏,作為教育者、父母,作為你團隊上的領導人,我也希望大家心中也可以有這個應許地。亦希望你們成就到你們身邊的人去到這個應許地。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