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商界高管面對媒體,都只愛分享威水史,其實哪個恢宏大氣的領袖不是從失敗中歷練出來的?羅開光在下屬跟媒體面前也百無禁忌,自認「碰釘經驗我最多」,這份豁達開明,是否來自爸爸?所以他也樂得在公司傳承?「嗯,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好。」羅開光聞言給了我們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同我爸爸真的好老友記,大家都充滿好奇心,好喜歡去嘗試和學習不同事情。」
好像1981年,大家樂開拓新加坡市場,雖然最終鎩羽而歸,但羅開光卻滿心歡喜,「不止是我,我堂大哥、我爸爸,大家都一齊享受了由開業到結業、整個成功失敗的過程,哈哈。可能我們家族的人都比較開明,愛嘗試。」
90年代攻內地,生意如流星般璀璨
1986年中,大家樂集團成功在港上市,1991至93年大舉進軍內地,當時內地單店生意額比香港高許多,大家樂股價隨之水漲船高,團隊由深圳、廣州長驅直上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讓招牌一哥焗豬扒飯、一哥燒味等港式經典快餐文化遍地開花,但隨着1996年中央宏觀調控政策出台,市場忽然間繁花落幕,榮景不再。
眼見到手的盈利霎時消失了,羅開光和團隊深刻明白到:「那段時間的顧客需求是虛的,不是實的;個人客戶消費力根本未上到去那個水平,集團營收幾乎都是來自企業消費力。」、「在宏觀調控過程中,許多行業皆如此,我們只是被開頭的勝利沖昏了頭腦,沒有深究市場的實質需求罷了。」
從不忌諱犯錯的羅開光總結道:「這不是一個成功的經驗,但卻是一個好好的學習經驗。」大家樂一開始大刀闊斧,攻攻攻,之後一直收收收,收剩6家門店,慢慢沉澱經驗。「其實我們自己也是在摸索中總結經驗。當時香港市場需求很大,原來我們不應將戰線拓至那麼長,應該留力在港作戰。」大家樂團隊經過5、6年的摸索,靜待至2003年,國內人民收入大增,始乘勢再起,拓展內地商機,「一切都急不來,哈哈。」
飯桌做「主播」,爸爸愛捧場
羅開光說,試錯有兩類:一類是摸着石頭過河,嘗試未必成功。另一類是明知道可能會碰壁,卻仍積極爭取去嘗試,「若果你怕錯而避開這次經驗,其實也失掉了學習知識的好機會。」
有些家族規定飯桌上不談公事,羅氏家族晚飯時也會閒談工作,不過話題一般較宏觀和策略性,會從大環境分析競爭對手和市況,「我爸爸都幾鍾意聽我講這些話題的,哈哈哈哈哈。」相信這些父子樂片段讓羅先生回味至今,「可能因為我們讀過大學,對許多事情都能侃侃而談,吹得頭頭是道,在實戰派的上一輩聽來,有如補充學術化養份。」
好奇心是人類學習和進步的原動力。羅開光說,有時未必可將探索過程簡單定義為「錯誤」或「失敗」,更精準的說法,是讓員工都夠膽向前多走一步,放手去做實驗。就像新電動車落地,也不會一開就順手,需要不斷地來回做調節,試驗一下減速,「其實我們做生意也一樣,無話行死一條路。這條路不行,就去調節,總之行到順為止。」
所以他跟團隊的格言是:行勝於言。
貧富同校多體驗,中學識世情
身為家族第二代,但羅開光一直被當作普通孩子般教養,畢竟爸爸羅騰祥是廣東梅縣貧戶出身,當過兵,白手興家,很接地氣。「我三年級就自己搭巴士上學,沒有人接送。」小學多是中產家庭,彼此分別不顯著,但升中後同學來自五湖四海,六班之中有五班半不是直升,「他們當中有來自深水埗老區,有更遠水路跨區過來,這個社會縮影對我人生好大影響。」
在羅開光那段同遊共學的珍貴記憶中,見證了不少同學雖然家境清貧,但讀書成績超級棒。同學間無分彼此,一起玩鬧,一起體驗,「我很珍惜那種關係。」傳說少年羅開光曾與同學去豪宅觀星,又上舊樓天台溫書,但他笑言只是以訛傳訛,傳錯了,故事主角查實另有其人。不過像有同學放學後要幫屋企打理農場,但又永遠名列前茅,後來更成為大學教授,都是真人真事。
中學畢業後,羅開光放洋留學,走進另一個新世界。由海外工作,到回巢接手家業,帶着先頭部隊到亞太不同地區拓荒,其間與同學早沒聯絡。直到前幾年,有舊生找他幫手籌建新校舍,羅開光心想,聖保羅已變直資學校,學生亦並非活在赤貧線下,「與其資助他們將校舍升級,何不資助連學費也負擔不起的孩子,來享受更好的教育呢?」母校也認同他的看法,透過設立獎學基金招收低收入家庭的學生,目標將來能夠預留兩成學額,他不期望這個計劃能培養出多幾個醫生律師菁英,但至少能圓滿教育的社會意義。
瘠土孕育大將軍,逆風未必輸
縱橫商界數十年,羅開光深感辦教育跟做生意一樣,都必須擁有自家精神文化底蘊。所有好學校都有為社會作出貢獻。第一批獎學金資助生素質很好,家長也很開心,學校有不同層面的人參加,豐富了學生的精神文化。這是第一個鏡頭。
第二個鏡頭,是2023年11月,聖保羅73年級畢業生聚在一起,慶祝五十周年,「你會看到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在同一土壤培養出來的同學,就算同級不同班,幾十年來未見過面,但聚在一起,很快又能有共同語言。」管你是家族掌舵人,還是小企老闆、專業人士,都能玩成一片,乍看就像當年般融洽。
回校其中一個活動是與舊生分享經驗,有些同學分享STEM與醫學應用,羅開光則分享職涯規劃,「跟我同組的人不是醫生、律師,更多是來自『將軍班』的同學。」名曰將軍班,實則是專收學業成績與操行都差那麼一點點的同學仔,他們雖然資源匱乏,輸在起跑線,要靠自己赤手空拳去奮鬥,但今天個個都卓然有成。有的成為企業家,有的成為工程師,有個美滿小家庭,也有由酒店執房人做到高級警官的退休人士,有芝加哥大學博士,「個個都很厲害,是吧?」
羅開光體會到:「人生的所謂成功,不一定是指你做到什麼,而是你去投入、去享受,然後圓滿的一個東西。」一個人的成長與成熟,很多時關乎教育,但各人也有各人的時間表。已過耳順之年,當日的黃毛小子再重聚,頗有種風雨慣見,閒庭信步的境界。
玩船、投資初創,保持年輕的心
「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論語‧為政》)
這大抵是羅開光目前的狀態。2024是他出任集團主席第九年,也是大家樂正式交由外姓人做CEO、開啟專家管理模式的元年。「我自己計劃退休要做三件事:三分之一時間做公司事,三分之一時間留給興趣及創業,三分之一做健康保養。」
一,公司事。
2016年,羅開光由CEO轉做主席,將管理團隊交由侄兒羅德承領導,就開始將工作重心轉移向長遠策略性規劃。「由家族管理過渡到專業管理模式,已經鋪排十年,其間要做好多思想工作,確保統一戰線。4月起,大股東、董事局、管理層就會鼎足而三,向公司負責。」管理團隊在疫情這幾年間的實戰成績,有目共睹。內地方面,2023年一開關,羅開光就花了3個月時間,訪遍所有門店,「我不是去給指示,去緝私,而是去聆聽和欣賞。」
二,玩船與投資初創。
羅船長興奮地分享,他有兩條船,都是二手的,買回來自己砌,好慳家。「香港好多人想玩船,但沒資源,怎麼玩?我們提供免費平台,大家一起出海,贏過好多獎。船隊40多人,有司機、有維修師、帆船技工、跨國公司高管,everybody’s here,好像一個小大家樂,彷彿也有聖保羅的氛圍。」
除了出海,他也有跟朋友學科技投資,過程中學到好多科技創新,「我覺得蠻有趣的,有人說ChatGPT不準確,但我保持好奇心,不斷試驗用它做各種事情。」羅開光有間LoTech辦公室,開放給初創共享空間,他跟年輕人開會,不看powerpoint,大家在白板上答問。「嘩,我覺得那些後生仔,好厲害,係嘛?」這是個躺平的年代,社會富裕,年輕人沒有1960年代獅子山下那股子拼勁,羅開光表示可以理解,「但現在每年產出大批大學畢業生,你是真菁英,還是自覺菁英?互聯網上大把假新聞,你是被動接收,還是識分真偽?我們未必去到科技天才那個級數,但至少不能成為被科技俘虜的一群。世界不斷變,除非你不斷學習,否則有學位都無運行。」
三,運動。
「這一樣做得最少,哈哈哈哈哈。不過我並沒有忘記,只是肢體上比較少運動,心態上非常多鍛鍊,如今依然保持非常年輕。」
大家樂主席羅開光專訪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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