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保法案通過後日本的輿論誘導

了解了日本的安保歷史背景,我們再回頭看日本官方在法案通過後發表的諸多談話,和主流媒體鋪天蓋地的評論與報道,不難發現其輿論誘導的重點……
 

誇大「反戰聲勢浩大」的背後

 
不僅如此,就連原本與安倍新安保法案站在對立面的聲勢浩大的反對聲音,也有被官方、或替官方排憂解難者利用為「日本不會(離開和平憲法初衷)走得太遠」的宣傳材料。
 
面對着戰後以來日本安保走向的轉折點,不少擔心日本重走老路的日本民眾存有疑慮和不安,並發出強大的反対聲音(這是他們表達反對立法行使集體自衛權的最後一次機會),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安倍政權要全面說服民眾接受其「日美軍事一體化」主張,在日本國內還會遇到一定的阻力,也並非虛構。對於日本和平人士上述的呼聲和努力,應給予熱烈的掌聲和評價,但過於強調反戰、厭戰、恐戰的日本民眾對當局修憲派兵、行使集體自衛權還有強大制衡力量,或者說四面楚歌的安倍政權將會因此而自我約束,則顯然是一廂情願的解讀。
 

反戰隊伍今非昔比

 
首先,必須指出的是,今日反對新安保的主體力量,除了個別的中小政黨和市民團體之外,基本上是自發參加的民眾,這與上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以學生團體(「全學連」等)和工運組織、教師團體等為中心領導、有組織性的「60年安保鬥爭」、「70年安保鬥爭」的大規模群眾運動,是截然不同的。當時洶湧澎湃的反對安保運動,雖然無法阻止上世紀60年安保條約的修訂,也無法改變70年安保條約的「自動延長」,但其提出的「倒岸」(打倒時任首相岸信介)和「粉碎佐藤政權」(即粉碎佐藤榮作內閣)的主張,在一定的程度上發揮了政治作用。
 
特別是1960年全國數百萬群眾參加示威遊行的抗議活動和「倒岸運動」,由於聲勢過於浩大,迫使原定訪日的美國總統艾森豪威不得不臨時取消訪日行程。為平息民眾的怒火和收拾亂局,岸信介在強行通過安保法案大功告成之後被迫宣告下台,由幕前轉入幕後,繼續操縱政局。當時還年幼無知的當今首相安倍晉三,據說由於天天聽着圍繞其岸(信介)家府高喊「反對安保」、「打倒岸信介」的遊行隊伍的口號,也在家中跟着高嚷「反對安保」當遊戲,而被疼愛他的外祖父勸阻,並誘導他改喊為「贊成安保」。
 

從「國論二分」到「總保守化」

 
了解了這段戰後日本圍繞安保問題「國論二分」、保守派與革新派對決的興衰史,期待安倍政權「照顧民意」放棄或放緩軍國的腳步,不能不說是非份之想。
 
尤有進者,環顧今日站在反對新安保前線的主要反對黨,與60年代、70年代以反對日美安保條約、維護和平憲法為立黨根基的最大在野黨日本社會黨相比較,更是天淵之別。
 
說得白一些,經過90年代以來日本政壇的重新洗牌和「總保守化」(也是「總自民黨化」),這回標榜與號召反對新安保法的政黨,除了重拾社會黨反戰旗號,但已淪為迷你政黨的社民黨和停滯不前的共產黨之外,餘者基本上是支持憲法修改的修憲派。就以最大反對黨民主黨來說,其主要成員就是來自自民黨,他們的鷹派色彩並不亞於自民黨。哪怕是該黨黨內被視為最具反對安保基因的前社會黨人,其底色其實是主張「創憲」(即創立憲法)。
 
試想想,不破壞或者捨棄原有的憲法,何來創立新憲法?足見所謂「創憲派」就是不折不扣的修憲派。依靠同樣主張修憲派兵的民主黨人來牽制安倍,無異於緣木求魚。這和期待與自民黨合作無間、標榜「加憲」(即增加憲法新條文,變相修憲)的執政黨聯盟小伙伴公明黨牽制安倍的想法,同樣是天方夜譚。
 

日本政壇的現實與煙幕

 
至於當年一手執指揮棒,一手高舉「反對一國和平主義」和倡議「國際貢獻論」旗號,利用海灣危機為日本派兵海外鳴鑼開道的時任自民黨秘書長小澤一郎,這回以生活黨首領身份反對新安保法,如果就此以為他已轉向或據此得出日本反對安保勢力日益壯大的結論,顯然是不了解日本某些政客台上台下兩套台詞、兩張臉孔的戲法,忘記了其基本不變的「安保觀」。他們之不能被寄予期待,是不言而喻的。
 
明乎此,我們既要看到日本修憲前夕安倍大膽挑戰和平憲法底線的蠻勇,所帶來的衝擊和反彈,但卻不能就此誤信或陶醉於「日本國內對安倍內閣仍有強大制衡力量」的假象。新法案通過後的日本將否成為脫韁之馬,無疑是各方今後不能不密切關注的視線所在。
 
從這角度看,所謂「和平憲法精神深入民心」論、「戰後日本法制健全」論……雖有其真實的一部分,也有反被利用為放發和平煙幕之虞。論者不可不慎。
 
(封面圖片:亞新社)

卓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