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本文推薦的《等閒識得東風面》一書，本社於上月在書海尋珍欄目曾刊其文摘，題為：萬紫千紅總是春，感興趣的讀者可一覽書內文字片段。
一口氣讀完孫震校長的《等閒識得東風面》，頗有獲得新知的愉悅感，因為我從來沒有把孔子的儒家思想，和亞當史密斯《國富論》的經濟思想聯在一起，看到兩者對社會和教育的看法是殊途同歸，好似打開一扇毛玻璃的窗，原來窗外別有洞天，很是欣喜。
放下書卻又想，為什麼我們這一代很享受閱讀，而現在的年輕學子卻視閱讀為苦事呢？或許我們只強調閱讀的重要性，沒有讓他們領略到閱讀的樂趣。
閱讀會有趣，是因為它會把腦海中很多原本不相干的事情串聯在一起，好像他們打的電玩，地窖祕道中有很多不知名的門，每打開一扇門就進入一個新的世界。閱讀也是同樣，因為我們的大腦在看到文字時，會產生促發效應（priming effect）：即這個字會聯想到很多跟它在形音義上相關的字，促發效應像個骨牌反應，一個活化一個，一直綿延下去，直到電流太弱為止，它可以由一個字或一件事聯想到另一個字或另一件事，甚至到某一首歌，某一個影像……，這些聯想所激發的回憶會帶給我們很多已經忘記的喜悅，即所謂的「舊夢重溫」。
而人活的愈長，生活經驗累積的愈多，能回憶出來的往事就愈多，最後欲罷不能變成像老電影般在腦海中放映。我們常看到老人家坐在搖椅上看似閉目養神，其實他們腦海中回憶的跑馬燈可能飛快的在運轉，帶他們回到一個只有他們知道的世界中。這也是為什麼大家最害怕阿茲海默症，因為大腦變成空洞的海綿狀失去記憶時，所謂的自己也就消失了。
寫作文叫想像力競賽 把你的內心世界講給人聽
我在看這本《等閒識得東風面》時正是這樣，這個書名立刻使我的大腦浮起這首詩的下一句「萬紫千紅總是春」。這個繽紛的色彩帶給我春天的景象，這個景象帶來春天萬物茁長的喜悅，臉上便出現了小小的微笑。而這個「萬紫千紅」四個字，又使我想起了小學老師教我們寫作文時要多用形容詞，寫春天就要用萬紫千紅。
其實民國40年代，台灣還在克難時期，很多人從大陸逃難來台灣只能住鐵皮屋的違章建築裏，大多數人不曾見過什麼公園，連台北市也就只有一個新公園而已，更不曾看過萬紫千紅是什麼樣。但是老師說，沒看過沒有關係，要運用想像力，中國的文人騷客都是用想像力寫文章的，曹植的《洛神賦》那麼有名，有誰看過洛神啊？寫作文叫想像力競賽，把你的內心世界講給人聽。老師是對的，想像的快樂不亞於親眼目睹實體。
這個聯想力也可以是聲音，因為促發也作用在同音字上。我看到黃俊傑教授在書序中引用吉卜林的詩「East is East and West is West」時，腦海中馬上浮現電影「脂粉雙槍俠」（The Paleface）裏，由Dinah Shore唱的主題曲「Buttons and Bows」（後來姚莉把它翻唱成「莫奔跑」），這首老歌很好聽，是50年代的流行歌曲，收音機裏幾乎每天都在播放。這個回憶一被勾起後，一連好幾天，我腦海裏都不斷的在唱這個旋律，誰說閱讀是枯燥的呢？
閱讀讓人理解身邊事
其實，閱讀最好的地方，是它讓你聯想到眼下發生的事情，知道可以怎麼去解釋它：比如說，最近因為某作家在公車上沒有被讓座而向市長蔣萬安抱怨，引起網路上熱烈討論。書中引用《禮論篇》說「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來解釋這件事：每個人上公車都希望有位子坐，但公車空間有限，座位不夠，當有欲而不能得到就會爭（印度火車的搶坐位是世界奇觀），如果位子要用搶的，又沒有度量分界的規範，那麼天下就會大亂了。所以《左傳》說禮是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者如的東西，禮就是規範，老百姓知道該怎麼做就會少紛爭。所以禮一定要教，小學校門口的「禮義廉恥」匾額尤其不可拆除，這個做人的基本道理要從小教才會有效。絕不可因政治的意識形態而廢除，它跟威權沒有關係，它是定社稷的規範和法則。
其實年輕人上車有買票，所以他們有權利坐座位，這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保障，別人不能趕他們起來，但是假如我們從小教孩子儒家的禮義廉恥溫良恭儉讓等處世法則，他們自然有敬老恤貧的同理心，看到老年人就會自動站起來讓座，因為自己將來也會老，客家有句諺語「幼竹莫把老竹欺，嫩筍也有變竹時」。因此讓座是禮貌，不讓是本分，不可因自己年紀大，倚老賣老，就強求別人禮遇或大聲開罵。鐵達尼號沉沒時，他們是讓老弱婦孺先上救生艇，因為那是文明的象徵。我有學生跟我說，這違反演化的原則，大自然中的老弱本該被淘汰。我說，人與禽獸差別的「幾希」就在這裏，教育就是使人要超越動物本性。
人一定有私心 不過一定要化私為公
其實人一定有私心，但這沒有關係，不過一定要化私為公。
顧炎武說「天下之人各懷其家，各私其子，其常情也。為天子為百姓之心，心不如其自為，此在三代以上已然矣。聖人者因而用之，用天下之私，以成一人之公而天下治。夫使縣令得私其百里之地，則縣之人民皆其子姓，縣之土地皆其田疇，縣之城郭皆其藩垣，縣之倉廩皆其囷窌。為子姓，則必愛之而勿傷；為田疇，則必治之而勿棄；為藩垣囷窌，則必繕之而勿損。」人的本性是比較（這是為什麼不平則嗚，不患寡而患不均），有比較就會有競爭，良性競爭可以使文明進步其實很好，不過所謂的「良性」是在自私競爭的情況下，能促進公共的利益，如果美國的前總統川普多讀一點書，了解一下亞當史密斯的道理，就了解這個世界其實夠大可以允許共榮，不必挑起中美經濟的惡鬥，損人而不利己了。
看到目前很多世界的領袖，因為不了解公私領域的責任，為欲而爭，因爭而亂，就覺得一定要多多推動閱讀好書，打開領導人的視野，提升他們的境界，俄烏戰爭還未結束，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戰爭又起，看到新聞中災民的哀苦無告，真真覺得讀好書真是太重要了，要不做井底之蛙、固執己見去做偏激之事，就只有多閱讀了解外面的世界，用理念的密合來彌補種族宗教的不同，消除戰爭。
原刊於遠見華人精英論壇，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