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史家嘗言,1967年的「六七暴動」是香港近代歷史的分水嶺。今年是「六七暴動」55周年。正所謂「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是故,便有了兩位六七當事人的對談記錄。鮑起靜女士,當時是中四學生;嚴浩,當時是中三學生。他們兩位同一左派學校的學生,1967年對他們來說是怎樣的呢?
嚴:嚴浩 鮑:鮑起靜
鮑:我記得大家是在香島中學的文工團認識的,我高你一班。
嚴:當時相差一個年級,就相差很遠。我和你的弟弟鮑德熹是好朋友。
鮑:哦!鮑起鳴。當時我們都屬於文藝青年。家庭背景與文藝有關的同學並不多。在我們同一群小朋友之中,好像只有我和你算是文化界的子女。
嚴:當時你是文工團第一隊,是學校裏最好的。文工團雖有很多隊,若論受歡迎程度,第一隊就是萬人空巷,我們第二隊算是座無虛席。當時我們這兩隊最威風,裏面最亮眼的就是鮑姐你。
鮑:我們的靈魂是嚴觀發,他真是學校的精英。每隊的文工團差不多十多人,包括中樂組、舞蹈隊、演講組。最初只成立了兩隊,後來慢慢成立5、6隊。
嚴:對,當時每級有一隊,起碼有5隊。
鮑:那時我讀中四。記得曾去過工會演出,聽工人講話。交流很多,都是聊對祖國的認識。
嚴:記得我們兩隊文工團平時都是各自練習,中午吃完飯有時會輪流表演。
鮑:對,就在操場。我們記得當時有很多節目,唱歌、跳舞、相聲、對口詞、快板、粵曲。
嚴:還有一種是「三句半」的節目。一般由四個人演出,一個人講一句,詞句是押韻的,都是學生自己寫。我也曾寫過。
鮑:對,形式就大概是:譬如第一句「東方出了紅太陽」、第二句「偉大領袖毛主席」、第三句「全心全意為中國」,最後半句「感謝她」,類似的朗誦形式,加上動作,非常有趣。
嚴:是的!又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最後一句自己作「想家!」
鮑:所有活動都在星期六下午舉行。我當時很喜歡跳舞,已經考入了舞蹈組,但學校沒批准,非讓我去朗誦組。我本來就很喜歡動來動去,去朗誦組真悶死了。可能那裏不夠人吧。
我最擅長表演革命歌曲,自己當時有很多「飲歌」。當時很多毛語錄變成了歌曲,我們編些動作,如果有6個人就有舞蹈編排,都是自己一伙人負責,不知怎樣就學會了。當時培僑中學有位伍嘉敏跳舞很厲害,她創了很多革命舞,其他同學都跟着這個方向學。我們舞蹈組有很多厲害的同學,自己能編出很多舞蹈。有時和培僑一起演出。跳舞時有手風琴配樂,也有唱粵曲,但我不會唱,就負責打鈸,好玩得不得了,大多是由嚴觀發帶領的。
嚴:我當時很喜歡玩音樂。譬如拉手風琴,其實最初只是不害羞地亂拉,慢慢就學會了。現在我已經十多年沒拿起過樂器,如果拿起一定再拉奏以前的歌曲,像《大海航行靠舵手》、《南泥灣》之類。
鮑:我有一件很難忘的事。記得一次在高陞戲院(今已拆卸,現址為西營盤的僑發大廈)文藝演出,每人的飯盒都吃剩了很多,於是都倒到一個桶裏。當開憶苦思甜會時,就喚醒大家多少人以前沒飯吃,米是如何來的,不能浪費等等,結果最後大家一人吃一羹,把桶裏面的飯吃光了。
嚴:這個我記得,但我沒份吃。
鮑:當時我們一邊吃一邊很慚愧,小朋友真容易被人引領,真的會覺得自己很浪費、很不對,不懂珍惜。
嚴:後來這件事編成了話劇,名字就叫「一桶飯」。不記得誰編的,當時文工團第二隊的韋志鵬,曾在普慶戲院表演。
鮑:一隊文工團其實成員很少,有些人根本沒機會參加,當時不知有多少人羨慕。
嚴:當時,我們就生活在那樣的社會氛圍之中,所以有一天,有人跟我們說:我們要為理想而奮鬥,那樣我們便做好隨時為理想去犧牲的準備。而且,中學生的年紀,正值青春爆發之時,本來就不想回家。突然有這麼大的藉口,我們可以堂而皇之地不用回家,那真是非常美好的事……
原刊於《明報月刊》,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嚴浩、鮑起靜對談 2(按此閱讀嚴浩、鮑起靜對談系列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