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中美關係,大概比美國開國200多年還長。乾隆年間,西班牙人開闢了廣州、澳門、馬尼拉、墨西哥航線,廣東商人就紛紛到太平洋彼岸做生意去也。當然是無領使保護的,那有如今日那麼安全。據美國人紀錄,華盛頓開國﹙1789年﹚前五年,在大清是乾隆49年﹙1784年﹚,美國的「中國皇后」號船首航到廣州貿易,船上一位前陸軍少校 Samuel Shaw 就以「無薪」領事身份,大概入駐當年的廣州十三行所在地進行貿易,廣東人從此到美國經商,相安無事60年。大清政府只准外國人和廣州市舶司往來,如何申報美國關係到北京,無從得知,美國華盛頓建國,也不見得乾隆有派人去觀禮。這時是和珅用事,吏治大壞,誰是兩廣總督,無關痛癢!
華盛頓開國,美國人口才400萬,乾隆末年,大清人口2億7,000萬,若以世界經濟比例,大清是32%,美國不足1%。當時霸主是英國,連英國大使也只在乾隆晚年才能入京,美國當然無份,美國和大清打交道,要在英國發動的鴉片戰爭之後,英人得了香港,可以五口通商,美國人要分一杯羹。美國派了 Caleb Cushing 來到澳門和兩廣總督滿州人耆英在望廈村,簽了望廈條約,開放五口通商,時為道光24年﹙1844年﹚,上海、廣州、廈門、福州、寧波,都有治外法權,是第一款不平等條約。波士頓商人 Wolcott ,當了上海領事,1854年美國正式派了 Robert Murphy,1861-1876年間,林肯更派了 George Seward 到上海當領事,美國人開始在上海活躍。
如此又過了40年,1900年已是光緒年間,八國聯軍攻入北京,美國亦派了兵,當然也簽了辛丑條約,得了庚子賠款3,200萬兩,這時美國的經濟規模已超過英國,是世界的16%,大清已由32%降至12%,但美國軟實力不足,還被歐洲視為二流國家。所以當時國務卿 John Hay 力言:「全世界的暴風雨中心地點,目前已轉移到中國去了。」只要了解中國,便可預識今後500年世界政局的變化。如今100多年過去了,JOHN HAY 確有前見之明,但連美國人也不太理會他,何況歐洲!在1900至1920年間,美國人漸已富有,實在不需要那筆庚子賠款,乃有退款之舉,用來培養中國到美留學的學生,和建立清華大學,培養了一代「留美親美」的人士,和同期留學日本的「留日反日」的人士相映成趣,不過那是知識分子,大清和民國的勞工是不受歡迎的。
美國在1882年就有 Chinese Exclusion Act,反對華工移民。大清在同治七年﹙1868年﹚,出了怪招,聘用美國缷任駐清代表蒲安臣,帶團訪美,代表大清政府簽了「蒲安臣條約」,但並未阻得了1882年的「中國除外法案」華工被阻數十年,於二十世紀才被廢止,金山阿伯也不易當啊!
助中抗日 中美友誼最好之時
辛亥革命,大清倒斃,這時中國衰敗到經濟規模只有全球的8%,美國已是20%,中國人口4億4,000萬,美國9,200萬。一戰二戰,美國升到世界第一,中國經軍閥統治,日軍侵華,在抗戰期間,1940年,中國經濟只達世界6%,美國已是世界第一的22%。隨着1941年,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志願軍,美名飛虎隊,助中抗日,打落日本軍機2,600架,日戰艦44艘,殲日軍66,700名,美國志願軍亦死了58,159名,今日昆明南京都有紀念館,那時敵愾同仇,中美民間友誼是最好的,人們都淡忘了!
正如林語堂在1940年代說:「任何國家之間對於所謂『國際友誼』的談論都是外交辭令,沒有什麼外交中的友誼是基於感情,而都是出於各種利益的爭奪或聯合」。在日本偷襲珍珠港之前,美國對「太平洋力量」的看法是:「首重門戶開放政策和《華盛頓公約》各項原則的持續性,所以美國對太平洋狀態是冷漠的和不會輕易使用武力,這和21世紀的「重返亞洋」策略,亦大異其趣。至於在二戰末期,羅斯福團隊對蔣介石政權的看法,亦是變化多端,令人費解,時至21世紀,仍未解密。羅斯福死於二戰期內,沒有時間留下回憶錄,蔣介石日記,亦未全部面世,美國在取捨蔣介石之間的一盤博弈,令人眼花撩亂,看不到真相。
上世紀前半段,日本是美國的強大對手,美國還未是世界老大,只能「小心翼翼地和『太平洋勢力』保持同樣的步伐,不偏不倚地來仲裁東方的和平」,這段話是林語堂在那時代的觀察。1945年12月至1947年初,這一年時間,世人似乎忘記了「馬歇爾和談」這回事,世人只記得二戰之後,馬歇爾當美國國務卿主持的「馬歇爾計劃」拯救歐洲經濟。但1945年12月20日,馬歇爾身為杜魯門總統特使,抵達上海,下榻太原路160號太原別墅,住了整整一年多,所以後人亦稱之為 Marshall’s Mansion。
那年馬歇爾已經67歲,精力真的那麼好嗎?他的主力當然是維護美國在華的利益,其次才是袒護蔣介石政權,總而言之,和談條件缺乏「可行性和操作性」,國共雙方都不能接受,談判進行一年,最終破裂。這位五星上將,黯然離開上海,但老人家回美國後,先當國務卿,因病下台,在韓戰時又再出山任國防部長。馬歇爾和麥克阿瑟這兩名所謂「知華派」,大幹了一場,麥克阿瑟下台,美國敗了,他的替手艾森豪威爾卻當了兩任總統﹙1953-1961﹚。馬歇爾在1959年10月病死於華盛頓,得年78歲,他的在華一年,不知留下什麼回憶錄,人生總不完美,1953年,拿了諾貝爾獎,但卻未止住國共內戰。
時至今日 中美平起平坐
1952至1972的20年間,中美進入不共戴天的年代,美國投入越戰,大概無暇理會中國;而美蘇冷戰,亦令美國自顧不暇,能保住台灣,管住蔣介石,也就夠了,中國亦陷於混亂之中。1970年,中國GDP只是世界4%,美國24%,尼克遜和基辛格及時出現在舞台,在戴高樂的影響下,尼克遜深明「不必等人家強大了才去交友」之道,派基辛格訪問北京,乃有1972年的「融冰之旅」。
1979年,卡特主持中美建交,台灣斷交,進入「台海關係法」年代,在巨龍醒過來之前,亞洲出現了「四小龍」,日本亦騰飛,成為世界第二經濟體,中國亦於1978年進入「改革開放」年代,美國國務卿 John Hay 的預言,開始實現了,但美國人正如錢穆所言:開始「得意」了,亦「為所欲為」了,又怎料到中國的動力如此強勁,美國人的「中國崩潰論」及日本人的中國分裂成「七國論」都變成是空言。
1979至2015中美建交36年,當然不是風和日麗,美國人也不得由俯視中國到平視中國,畢竟經濟規模到了2014年是大家平等了,以PPP計算,中國18%,美國18%,中國經濟成長將會進入新常態的7%,美國只能保住2-3%,中國的超越是在所難免了,畢竟中國人口13.7億,美國只是3.17億,人口紅利是最後決定因素。
中美交往36年間,最驚險一幕應是1996年李登輝提出「一中一台」的國與國特殊關係﹙靈感來自日本外交官﹚。美國派出第七艦隊向台灣進發,大家心照不宣,但中國需要的是時間,當然不會大打出手。2001年布殊上任之初,遏制中國心態很明顯,但誰又料到911慘劇,美國注意力不得不轉往中東,還花了大量軍費,債台高築,中國則得到十年安穩期,成為世界工廠。雖然貨幣之戰中,中國不得不升值25%,但美國自己又走上升值之途。2014至2015年間,兌人民幣外貨幣上升了14%,到八月才走上浮動之路。
新型大國關係 追求共贏
美國的跨國企業無不受影響,此前,美國提出「重返亞太」,然後是「亞太再平衡」,為了要日本分擔軍費,鼓勵日本修改安保條約,日後會不會惹火自焚,只有歷史才知道。中國相應之道,是提出「新型大國關係」,中美「互相尊重,互利共贏」,美國精英們能否接受呢!畢竟中美合併,經濟亦只佔全球36%,還有64%在外面。中國的「一帶一路」正好包涵了太平洋彼岸外的大部份世界,中國再不是「望廈條約」,耆英和 Cushing 簽約的時代了,中國已放眼世界36年,中國文化以「誠信」為本,正是彌補西方文化大毛病的「衷心無誠,全出於偽」的良方。雖說一切都是「利益」,但「合則和,不合則散」,追來共贏之道是往後36年所應做的事,所有「利益相關者」都要從這角度來運作!
(封面圖片: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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