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首批受食水含鉛量超標影響的公屋居民驗血結果全部正常，這次鉛水引起的恐慌可以暫時紓緩下來。汲取之前多位主責官員言多必失的經驗，食衞局局長高永文公布驗血結果時發言謹慎，強調不會掉以輕心，會參考外國文獻及指引，訂出含鉛參考水平，並配以三個評級及相應措施。同時，他解釋即使人血含鉛量超標，只要份量不多及停止繼續攝入，身體機能可以自然排出，對健康無明顯風險。他續稱，理解社會關注事件，會密切留意房屋署和水務署的水樣本化驗結果，因應最新情況及需要，安排居民驗血。
我詳細引述高永文這番話是想藉此指出，由最初啟晴邨食水發現含鉛量超標至特首梁振英宣布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為止，眾主責官員都不是像高永文般予市民有專業水平、無政治考慮及全心為民的印象。相反，他們表現異常、言辭閃爍，令事件不斷升溫。於是透過傳媒的廣泛報道，建制派不甘落後形勢、加強抽水，鉛水事件像雪球般愈滾愈大，令全城恐慌。幸好首批驗血結果全部正常，讓政府終於有喘息機會。
不出數天 港府公布水喉匠姓名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們不妨回顧政府處理鉛水事件的經過，從中找出犯錯的地方，看看哪些是容易改過的人為錯誤，哪些可能涉及深層次的政治問題。
常言事實勝於雄辯，讓我按時序及根據政府相關的新聞公報，列舉政府處理事件的手法。
7月9日，政府發言人表示，當局曾在啟晴邨多次抽取水辦檢驗，結果顯示所有食水樣本的含鉛量均符合世界衞生組織（世衞）標準。同時，房屋署在兩個水喉駁位發現有含鉛的燒焊物，此舉違反相關的水務條例及房屋建造合約要求。
7月10日（即一天後），政府發言人表示，今日檢驗結果顯示四個食水樣本含鉛量超出世衞標準。同時，早前發現有水喉接駁位焊接物料含鉛的兩個住宅單位，檢驗結果顯示食水樣本的含鉛量均符合世衞標準。
7月11日，政務司長林鄭月娥召開跨部門會議。運房局局長張炳良會後表示，政府高度重視事件，特別是持牌水喉匠懷疑違規的問題。房屋署隨即公布水喉匠的姓名。於是政府予市民一個強烈印象，該名涉嫌違規用含鉛物料燒焊的水喉匠，是造成食水含鉛量超標的罪魁禍首。
我的疑問是︰為什麼政府這樣快便作出這個判斷？在林鄭司長主持的跨部門會議上，有沒有官員提出有兩個水喉接駁位焊接物料含鉛的單位，檢驗結果顯示其食水樣本的含鉛量沒有問題？有沒有官員指出，即使水喉匠違規，為什麼提供焊接物料的公司和負責整個水喉工程的總承建商可以毋須負責？有沒有人查閱過相關的房屋建造合約條款？出席會議的官員包括沒有專業知識的局長和理應有專業能力的公務員。這個只有一人（水喉匠）犯錯的結論是政治決定還是專業決定？
事過一周 始指出總承建商須負責
正因為該名水喉匠不甘一個人承擔全部責任，於是他指出啟晴邨有預製水喉組件，而他燒焊的焊接物料是由其公司提供的。當張炳良辯稱預製水喉屬少數時，傳媒卻引述總承建商公開的資料，顯示預製組件其實佔半數。
7月13日，發展局局長陳茂波宣布成立一個由水務署副署長做主席的委員會，負責找出鉛水成因及提出改善建議。
7月14日，張炳良宣布房委會會成立一個委員會去全面檢視房委會在工程方面，包括物料、施工、預製組件、品質檢驗的監管情況。同日，梁特首在回應傳媒的提問時，強調不要用水喉在香港以外的地方製造這個角度看問題，不存在預製組件一定有問題，或者一定沒有問題。
7月16日，開完房委會會議後，張炳良首次表示會就焊料含鉛問題向總承建商跟進。
7月17日，政府終於宣布成立一個由法官擔任主席的獨立調查委員會，工作範圍包括裁定鉛水的成因，檢視及評核現時食水供應的系統、技術標準和監管制度是否妥當，以及提出確保食水安全的建議。同日，總承建商發表聲明，表示對事件深表遺憾，並向啟晴邨所有居民致以深深的歉意。
不少市民的疑問是︰為什麼在鉛水事件爆發後，政府對屬國企的總承建商的姓名、責任（包括其預製組件）好像非常忌諱。7月9日時，房屋署已發現有焊料含鉛，可能導致食水含鉛量超標，為什麼要到7月16日，張局長才指出總承建商須為此負責？
長流5分鐘始驗水 惹淡化問題之嫌
其實除了鉛水責任誰屬的問題令市民懷疑政府有政治顧慮外，水務署的驗水程序也惹人疑竇。水務署堅持讓水長流五分鐘後才抽取樣本化驗的做法符合國際標準。但同樣有專業資格的香港醫院藥劑師學會指水務署的做法只適用於一般例行驗水。既然已發生問題，水務署便應該要嚴謹些，用隔夜水檢驗。因為兩個做法驗出的含鉛量可以相差百倍，學會因此批評政府企圖淡化問題。有傳媒翻查英國、美國等國際標準，發現全部指示驗鉛量應採用在水管停留一段時間的靜水或隔夜水作樣本。
執筆時的最新發展是有負責調查鉛水成因的水務署專責小組成員表示小組將會抽取隔夜水樣本作比較。但我看不到水務署的正式回應，所以不知道政府的驗水方式是否有所改變。我希望政府高層關注此事，釋除市民對政府「淡化鉛水」的疑慮。
管治問題因而浮現
這次事件突顯今屆政府兩個嚴重的管治問題。其一是信任危機。因為市民不信任政府，所以有什麼事情發生時，市民總是從最壞的方面去想。近年增加市民疑慮的一個原因是當事情涉及中央或內地（這次鉛水其實只是涉及一間國企）時，政府總是予人畏首畏尾，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印象。（例如梁特首為什麼不可以簡單地說「政府會嚴正處理」，而不是什麼「不一定存在有問題或無問題」的閃爍言詞）。
第二個管治問題，是市民覺得政府處理重大事故的做法和程序不符合最高的專業標準。這次處理鉛水成因和責任的過程便是個例子。這是因為政府一些部門本身的專業能力下降，還是因為相關官員受到政治影響？我期望將來的獨立委員會可以在這方面提供答案。
原文刊於《信報》網站，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