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狐嬌娜

《聊齋誌異》中所述故事主角多是狐狸精等超現實生命,化成人形,與人類打交道。時現時隱,實則影射反映人世間人情世故,人間性格各異之言行。

孔雪笠是個讀書人,風流文雅,飽讀詩書。一次,朋友做了縣官,寫信叫他前來幫忙,怎料扺達後他的縣官朋友卻病死了。一人流落,只得寄住普陀寺,替寺僧抄錄文書,聊以過活。

寺旁孤宅  別有雅勝

距離寺西百餘步,有間古老大宅,看來荒蕪無人居住。一日孔雪笠偶過其門,恰遇上一個儀表出眾,談吐溫文的少年出來。兩人交談了幾句,少年人便邀他入宅內。原來大屋外表雖然殘破,但內裏陳設卻極為古雅。相談之下,少年公子極為好學,要拜孔雪笠為老師。孔雪笠連忙推辭,只允以朋友身分,互相研究學問。兩人愈說愈投契,公子要留他過夜,孔雪笠推辭間,僕人走來稟報,說老爺來了。那少年公子聽了,有點驚惶,已見一個白髮白鬚的老人進來,精神甚為飽滿,他笑著對孔雪笠說:「這孩子極頑皮,得先生應允教導,是他的福氣。」說完,命僕人再取出佳肴美酒,三人飲作一團。不久,老人微醉,對孔雪笠再三致謝,才獨自離去。

隨後,那公子對僕人說:「看看老爺是否睡着了,如果睡了,靜靜的叫香奴來。」不久,一個俏麗的婢女抱着琵琶入來。公子叫她彈奏,這名艷婢果然奏出一些極動聽的音樂。這樣兩人飲酒聽歌,到了三更半夜才散。第二天,孔雪笠便教公子讀書。這位孤宅公子,秉性聰明,讀三、五回便可以背誦出來了。這樣過了兩、三個月,公子已可以寫出像樣的文章。在這段時間中,每隔五天必有一次飲宴,每次飲宴必叫香奴來彈琵琶。

一夜,孔雪笠飲了幾杯酒後,怔怔的望着香奴。公子知道他的意思,便說:「你既無妻室,我且替你尋一佳偶。」孔雪笠連忙說:「那個女子最好要像香奴的!」公子笑笑說:「你真是少見多怪了,如果你說香奴好,這個人包你一定滿意。」

這樣又過了半年。孔雪笠的胸口忽然腫脹起來,一夜之間,發大如碗子般。公子和他的老父都去探望他,見了也寢食不安。過了幾天,孔雪笠病得不能飲食。公子說:「你的病,看來只有我家妹子嬌娜才能醫治,我已叫人到外祖母處找她,為什麼她還不來呢?」正憂慮間,僕人說嬌娜已到。

絕色麗人 割肉療瘡

原來嬌娜只有十五、六歲,體態輕盈,容貌秀美。尤其是剪水雙瞳,特別靈活流麗,卻掩不住見到陌生男子的嬌羞。孔雪笠見了,頓時忘記痛楚,精神為之一振。公子對他的妹妹說:「孔先生是哥哥的極好朋友,你便當哥哥病了一般醫治便可了!」嬌娜聽了,立即收起嬌態,將臂上金鐲取下,慢慢放在傷口上,再取出一把薄如紙般的利刃來,輕輕割下。但見紫血四流,弄到滿床血污。當孔雪笠被嬌娜治理的時候,嗅到嬌娜身上散發出來的女兒香,便已神魂顛倒。在割肉的時候,不但不覺得痛苦,是望割得久愈好。最後,終於將腐肉全部割除。嬌娜又從口中吐出一顆丸,放在傷口上塗了三次。孔雪笠只感到胸口清涼,像沒有生過病一樣。孔雪笠在迷迷惘惘中,原來嬌娜早已走了。

這時,公子說:「我已為你找到個好伴侶了。」孔雪笠呆呆出神,說:「不用找了。」公子明白他的意思。便說:「我這個妹子年紀太小,但姨女松娘,倒適合你,她長得和我妹子十分相似,改天你可以在花園窺望,再說不遲。」孔雪笠表示無可無不可。第二天,他遠遠見到一名女子和嬌娜在花園遊玩,體態容貌也真和嬌娜差不多:大為歡喜,於是請公子為媒,娶了松娘。婚後生活也極愉快。

一夜,公子忽然相謝孔雪笠教導之恩,說要搬家他往。孔雪笠說願隨他們,但公子堅持孔雪笠要還鄉見父母。孔雪笠說路途險阻,一時恐難成事。誰知老人家也出來,取出百兩黃金相贈。公子叫他們夫婦閉上眼睛,以左右手分二人,叮囑切勿張眼。一會兒,孔雪笠但覺騰雲升空,耳邊風聲呼呼,過了好一會,才到公子說:「可以張了!」孔雪笠定睛一看,原來早到家門,這時他才知道公子決非凡人。家門打開,孔母見兒子回來,又娶了個美女,極之高興。孔雪笠正要介紹公子與母認識,原來公子早已走了。

狐家救命 義不容辭

婚後,松娘克盡婦道,鄰里稱讚,且為孔雪笠誕下一子。後孔雪笠中進士,派到外地做官。一日郊遊,竟遇着公子,二人悲喜交集。公子邀孔雪笠回家,見朱門大戶,看來極有家勢。問起嬌娜,原來早已嫁人。不久嬌娜和丈夫得到消息也來了,談起往事,甚為痛快。突然公子鄭重地說:「老天爺將要向我們降禍,你願不願相救?」孔雪笠義不容辭,立即答應。公子便叫齊一家大小數十人,到面前叩拜,孔雪笠大驚。公子說:「我們都不是人,全是狐狸。你肯替我們消災,我們全家才有望。如果你不願,我也不勉強你,你獨自走便算了。」

孔雪笠當然不肯獨走,於是公子教他:一會要手握利劍,大喝:「雷神勿轟!」便可,果然不久烏雲四合,狂風大作,連老樹也拔起,伸手不見五指,屋門也給狂風吹塌了。突然黑暗中竄出一隻鬼物,伸手抓去一人,那人恍惚便是嬌娜。孔雪笠不顧一切,一躍而起,一劍向鬼物劈去。鬼物放下嬌娜逃去。突然靂一聲巨響,山嶽震動,孔雪笠竟被雷電打死。

當黑雲散去,回復光明,嬌娜醒來,見孔雪笠死了,悲慟非常。後來老人、公子和松娘也來了。眾人合力用金簪把孔雪笠口弄開,嬌娜用紅丸吐入口內,搓揉他的胸口。孔雪笠慢慢甦醒,見眾人在身前,恍如一夢。但嬌娜丈夫終究被電死,返魂無了。最後孔雪笠帶着他們一家狐怪回家鄉,安頓他們在後院居住。夫婦二人常與嬌娜下棋飲酒,吟詩賞月,清閒度日。而孔雪笠的兒子大了,長得俊秀非凡,但總有點狐兒的舉止秉性,附近的人都不以為怪,只是叫他做狐兒罷了。

聊齋手法 直逼傳奇

這篇故事明寫孔雪笠,寫則借孔雪笠引出嬌娜。並用婢女香奴之標異,拱托嬌娜之絕色,明慧可人,均欲親之近之。又以廣廈、公子、老父世家大族風範襯托出嬌娜的身價不凡。全篇情節不落俗套,不讓孔嬌二人結合,而再來一次狐家有難,孔雪笠捨身相救,而又再被嬌娜所救。二人生生死死,再三纏結。最後與狐家共聚,悠遊歲月,使全文添上神異雋永色彩。

這個故事出自《聊齋誌異》,作者蒲松齡做過小官,但失意科場。蒲松齡撰寫短篇小說成就極高。其寫作手法,直追唐代傳奇。以小說質素之高,數量之多,以一人之力撰作,可謂無作者能出其右。《聊齋誌異》情節迴環多轉,常出人意表。是最重視寫作技巧的小說。

書中所述故事主角多是狐狸精、鬼怪、花妖等超現實生命,化成人形,與人類打交道。時現時隱,實則影射反映人世間人情世故,人間性格各異之言行。惜全篇由文言寫成,今日青年學子細讀,恐怕要多花工夫了。

楊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