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艘以「失敗」結束訪華行程的阿美士德伯爵命名的商船離開上海十年後,大英帝國首任領事喬治‧巴富爾以勝利者的姿態重返上海灘。遠在7萬里外的英國,戰前敢於派出區區萬人的軍隊,單挑天朝上國,正是摸准了大清海防薄弱的「命脈」。戰爭中英軍進攻和登陸的地點,也大都有當年「阿美士德」號掠過的痕跡。而戰後《南京條約》中所議定增闢的福州、廈門、寧波、上海等四個口岸,又無一不是郭士立等人當年着眼於的港口。
自1759年起,大清對外實行「一口通商」制度,賦予廣州十三行(其中廣人五行、泉人五行、徽人三行。據蕭睿華譯《天主教十六世紀在華傳教志》)行商享有對外貿易特權。舉凡茶葉、生絲等大宗出口商品,只許由行商承辦,沿遞形成了由行商主要從事茶葉海外出口貿易和絲綢專營壟斷制度。
由於英國乃至歐洲飲茶文化的風靡,茶葉一躍成為大清的首位出口貨。 1817~1833年,廣州出口的茶葉貨值達1.9313億兩銀元,佔同期出口商品總值的64%。即使是鴉片戰爭後的頭幾年,這一格局仍未改變。 1846年,廣州出口的茶葉貨值,佔當年廣州出口貨值的74.14%。生絲出口同樣摡莫例外,1830年,廣東生絲出口達3680擔,佔當年全國經廣州出口生絲的52%。
專制貿易制度 難以富國強兵
大清王朝相對獨立的九個經濟區域中,嶺南社會有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歷史承襲。明清兩代因襲「閉關鎖國」的政策,偏居華南一隅的廣州卻獲得了「一口通商」的特權。這種由專制政體欽定,令貪官污吏中飽私囊,而壟斷商人獲取暴利,最終卻以中外消費者買單的對外貿易模式,既不能順應國際經濟活動的發展趨勢,也與富國強兵和藏富於民無緣,最終只會被歷史所拋棄。
嶺南地區並非茶葉的原產地,但根據大清的行商制度,除部分從陸路經西北、恰克圖運往俄羅斯外,所有茶葉全部由內河過嶺行走赴粵交易。黑茶和武夷茶主要走「南道」,起自江西河口鎮,經過多次水陸運輸轉換後至廣州,全程1588公里。中國北方的茶葉則以蘇州為倉儲地,茶葉走「北道」,從吳縣到廣州,全程1973公里。茶葉之路的源泉本在福建和安徽,而專營製度卻讓行商獲得了壟斷價格的權力,從中獲得十分豐厚的利潤,並只同官吏共享(在全盛時期,怡和行伍秉鑑名下的資產高達1872萬兩白銀,他由此躋身於一千年來世界上最富有的50個人之列。而他在1801~1843年間,向官吏的賄賂共超過1600萬兩白銀)。消費者沒有話語權,連權傾歐亞的東印度公司也只能忍辱負重,以換取從行商手中分羹。
隨着西方「中國熱」的擴散,絲製品不再是貴族階層的專利。在中西絲綢文化交流融合推動下,絲綢成為行商的主打商品,貿易額僅次於茶葉交易。絲綢及原料的主產地在長江中下游地區,大清實行專營壟斷制度,各地的絲綢及原料必須運到廣州後再出口。為防範走私和其它風險,政府規定只允許通過內河轉運。廣州距離江南路隔數千里,外商購買貨品需要付出巨額訂金,「買絲銀兩,動至百萬」。往返需時三、四個月,長時間跋涉導致巨大損耗,「而運費增益及利息之損失等,約達35~40%之多」。一口通商下,極大的製約了江南絲綢業的發展。
五口通商後,西風漸進,在西方商業文明的影響下,開埠城市相繼建立起現代商業貿易體系,地理優勢明顯得以發揮,逐步奠定了這些口岸各自成為區域經濟中心的基礎。同時,市場流通格局也隨之發生了重大變化,自由貿易的推動下,商品選擇費用最低路線流通的結果,令原有商路出現衰落,而新的商路則應運而生。口岸競爭中,最不被人看好的上海率先發力,而廣州的相對落伍,則要待十年後方完全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