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因修訂《逃犯條例》的爭議,延伸出青年衝入立法會大樓一役和曠日持久的各區遊行示威及衝突,不同立場的市民有不同觀感。著名國際關係學者沈旭暉在《信報財經新聞》撰文,認為特區政府應該易地而處,了解這一切皆反映了全球「後物質時代」的到來,新生代和數十年前「物質時代」成長的一代有截然不同的價值觀,且因為資訊科技的發展和香港的獨特情況,矛盾僅是剛剛開始。因此不能只用警隊解決問題。
「情感政治」Vs「四仔主義」?
沈旭暉認為,一個世代若成長時朝不保夕,追求基本經濟需要就是人生的一切,相信賺錢養妻活兒「四仔主義」(屋仔、老婆仔、車仔、仔仔)就是所有責任,認同任何能夠保障賺錢環境的強大國家和法規,現在的一切「存在就是真理」,每天都在盼望「收成期」。但到了下一個世代,由於社會的物質生活已相對富足,即使解決了「土地問題」,也不代表解決了一切。他指出:「新一代會轉而追求民主、人權、自由、尊嚴等價值觀。就算不談這類普世主旋律,很多朋友除了年輕人、還包括不少同輩翹楚,都在體制下感覺不被重視,尊嚴受損,這是客觀存在的『情感政治』」。
他引述了「不少前輩」的回應:「總之衝突就是不對,為甚麼要犧牲社會穩定,追尋一己理想這麼自私?」指出作為示威主導力量的青年,也許是物質、心靈皆呈現危機,「但情感危機比物質匱乏更嚴重」。就算明天集體能「上樓」,「他們的抗爭性格也未必會減退,就算不是在前線,也會用其他方式參與,直到範式轉移出現那一天」。他又指出,這波運動超越了通過「佔中」爭取真普選的單一範疇,「直接呼喚每人心中最深層的信仰,因此雖然衝突更多,得到的共鳴和支持卻更廣泛,這正是單純強調『總之衝突就是不對』的一代人難以理解的」。
「循規蹈矩」等於「摧毀理想」?
沈旭暉又認為,這種「後物質主義」的抗爭,「沒有想像中離地」,所反映的是經濟溫飽、社會穩定、「存在就是真理」,並非所有人的必然選擇。「盲目做一個模範生,同時等同性格分裂的摧毀自己的理想;而秩序內部容許的渠道,根本不可能改變那個秩序本身,頂多是形式主義的修補。於是他們慢慢發現,追求的意識形態和理念,根據循規蹈矩的政府框架,贏的機會永遠是零」,於是,「唯有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因此,如何回應這種嚴重撕裂,「全賴當權者一念之間的抉擇」。
沈旭暉的結論,是「後物質少年」Vs「物質世代」是永恆的矛盾,而科技的發展,提供了更多誘因,令更多人開始以「後物質」凌駕「物質」的態度生活。「在這個歷史轉折當中,世代矛盾會比從前更尖銳,這不但涉及兩套價值觀的正面交鋒,也捲入此消彼長的科技突破環境」。
他感到憂慮的是,當「物質世代」試圖將「後物質世代」的衝擊簡化為「反暴民」這一「核心價值」時,往往以「物質衝擊」的方式回應,例如撕掉甚至燒毀「連儂牆」上的告示、警方以寧枉勿縱方式對待示威者等等,結果只會令「後物質世代」豁出去,「拆一建十」、「連儂人」、「遍地開花」之後,相信唯有進一步的「物理衝擊」,才能保障核心價值,成為「物質老人」決戰「後物質少年」的悲劇。
「大數據管治」抑或「追求慢活」?
沈旭暉最後指出,面對「後物質世代」Vs「最後的物質世代」,世界各國的終極回應,不出兩大思路。一是像內地,相信政府會在「後物質世代」成為主流前,會確立牢不可破的「智慧城市」,通過「電子信用系統」一類大數據管治一切,達到高度規劃化、高度效益主導的「美麗新世界」。二是像歐盟,通過明確規範資訊科技對個人自由、私隱及權利的侵蝕,以及提倡追求GDP以外的慢活態度,變相鼓勵對價值觀的進一步追求,逐步邁向通過科技帶動「無工作收入」,來解放個人無可取代的創造力,進入人類的下一種社會型態。選擇哪種模式,在香港這11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非大智慧不能導向多贏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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