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復興首要的是人才

——以錢穆《國史大綱》的觀點分析(下)

錢穆在《國史大綱》的結語:「政治不安定,則社會一切無出路,社會一切無出路,則過激思想愈易傳播流行,愈易趨向極端。」要對此加以糾正與遏止,又不知費國家民族多少元氣與精力。中國人對此都應三思。
唐朝貞觀之後,高宗懈弛,武后放肆,中宗韋后亂政,玄宗不能革新,在「盛大光昌的氣運」之下,「始則肆意開邊,繼溺游於晏安」,令官僚膨脹,吏治腐敗,王室奢靡,全都加劇,終於引起安史之亂。又是一個窮兵贖武,王室窮奢之禍,任何一個朝代,經一段時間,大有為政府,必定要革新,這是無可非議的。
 

五代十國亂華史

 
唐代經黃巢、秦宗權等流寇大騷動十幾年後,終於傾覆,變成五代十國,是中國史上最不堪的時代,錢穆結論,「民生其間,直是中國有史以來未有之慘境。」當時武人和胡人,不斷爭奪,橫徵暴歛,水深火熱,幾乎難於想像,難於形容。五代名義上是「上承唐、下啟宋」,但前後只54年,有8姓,13君,而開國之君,三名是胡人,一位是流寇,一位是募兵,這時北方中國,已到了最不像樣的時代。由後晉石敬塘(胡人),稱臣更北的契丹(即後來的遼國),事之以父,胡人認胡人作父,亦安祿山的行為而已,割燕雲十六州(或幽薊十六州),直至元朝末代的順帝退出中國,凡424年,那一帶土地的人民,可以說是長期受異族的統治,所以自清朝以來,日本人一直要當中國土地的異族,因為有成功的前例,若由安史之亂算起,稱於異族的時間,燕雲十六州由異族統治達600年!
 
五代在黃河流域,十國在長江的南(北漢除外),更北的契丹立國變成遼國,反而是政治最清明,遼國漢族百年後已忘了南方的祖國,宋太祖成立了一個「像樣的」(錢穆好用之語)上軌道的中央政治機構,只能平復南方,而無力打敗遼國,甚至燕雲十六州亦拿不回。但澶淵之盟,宋遼結為兄弟之國,宋兄遼弟,但遼蕭太后為叔母,還要送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這不是新招,石敬塘時早已如此,此是慣例而已,不得不接受,自此宋遼不交兵120年,最後雙雙亡於金。
 

「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淹

 
錢穆最欣賞是宋代由范仲淹創立秀才教,教旨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范仲淹是北宋政治上的「模範宰相」。還有胡瑗是北宋公私學校裏的「模範教師」,反對范仲淹慶曆改革的是「是所謂小人」,而反對王安石熙寧新法,則是當時「所謂君子」,但二者都失敗了,「不以成敗論英雄,不以榮辱定得失」,歷史名訓,因為有外來因素,是甚麼之前無人知。北宋改革不成,在黨爭中亡國,是為靖康之難。但亡國前,北宋尊大金為伯父,送「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絹緞百萬匹、牛馬萬頭」。北宋民間多富有,日本甲午之戰後,馬關條約要二億兩,亦取經於此而已,所以到南宋,索性稱臣了,這還是有岳飛這名大將,「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此十字岳飛足不朽。
 
宋朝最「不像樣」的人物自然是秦檜,用事易執政28人,皆世無一譽。秦檜主和,但無政績,錢穆認為「夫對外和戰,本可擇利為之,而自檜以後,遂令人竟認為主和為正義公論所不容。」明懷宗以不敢與滿州言和誤國,則「檜不僅為南宋之罪人矣」,亦為後世的罪人,且罰跪於杭州岳廟,南宋自秦檜以下,相臣皆非,焉得不亡。南宋和大金關係,一直是金叔宋姪和金伯宋姪,宋人亦「不像樣」極了。但女真亦轉弱,所以呑金滅宋是蒙古大軍。
 
但在元朝之下,中國人只當三等漢人和四等南人百年,元朝諸帝不習漢文,所用官吏,一個省亦無人通文墨,蒙古只奴視其部下,「郡邑長吏,皆其僮僕,此前古所無。」慘!元代僧侶為貴族社會,而元順帝父子竟以信西天僧演揲兒法,醜聲穢行,竟以亡國。「不像樣」也。
 
明太祖朱元璋是劉邦後唯一由平民直起為天子,只因能起用劉基(伯溫)、宋濂等像樣的人物,而建立一個中國傳統政治。明代特色是嚴刑酷罰來對待士大夫,京官每人上朝必與妻子訣別,真是誰要當官呢?但明朝尊重學校和設立翰林苑制度,培養政府領袖人才,所以明初以來,「吏治澄清百餘年,在南宋之上,幾有兩漢之風」。當然明代創立八股文,廢宰相,獨攬大權,遇上懶惰的皇帝,不堪一擊。
 

開發民智 人才第一

 
中國國力南移,西南諸省開發,南海殖民,起於明代,為近世中國「開新基運」,鄭和七下南洋,200多條艦隊,27,000將士,橫繞印度洋而至非洲東岸。中國與非洲關係已有600年,日本人要21世紀才挾財急起直進,為時已晚,況且日本已非「財大」之國了,國債盈門,亦危也。明朝末尚有鄭經、鄭成功父子,經營東盟亦500年了。中國國力南移,北方受外禍益烈,優秀分子不斷南遷,留下來的散漫而無組織,對惡政兵禍天災,無力抵抗,這500年來由滿族興起,到日本侵華,都是由北方開始,「漢唐黃金時代,不復在他們的心神活躍」。錢穆理論:「一民族與國家的復興,一面因常有賴新分子之參加,而同時必需有舊分子之回饋與復旺,將來中國新的隆盛時期之來臨。北方復興,必為其重要一幕。」
 
民族復興在教育,「開發民智,陶育人才為第一步,改進政治為第二步,創造理想為第三步。」錢穆提出「新儒教」:「即先秦儒家思想的復活與翻新。」滿清入關,錢穆着墨不多,只是漢奸降附者日多,無漢奸清朝無以得佔全中國,但明代遺民亦以堅貞光節和篤實學風,留下推翻滿清的種子,洪秀全起義,但因「其領袖人物不夠標格不能成功」,曾、李、胡、左等中興大臣,「僅能平亂,不能致治」,滿清亦無救,但未為列強分為幾個獨立國家,亦算國運未盡。
 
中日甲午之戰,不覺已120年,中國人口由清末5億至今日13億多,每年大學畢業生780萬人,已是一個香港的人口期間日本獨力侵華,無功而退,各國列強自己亦受戰禍,無暇東侵,亦是世運使然。自此中國歷史已與世界歷史接軌,這是世界大勢所趨,日本居然淡忘歷史,以美化為尚,「只能欺妄深山愚民」,「欺盡天下」則不能也。
 
錢穆在《國史大綱》的結語:「政治不安定,則社會一切無出路,社會一切無出路,則過激思想愈易傳播流行,愈易趨向極端。」要對此加以糾正與遏止,又不知費國家民族多少元氣與精力。中國人對此都應三思。

張建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