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要：陳明銶教授2014年夏天應邀擔任葡萄牙首都一個漢學會議的主講嘉賓，台灣一個文化交流基金會在場刊上刊登廣告，結果遭到大陸孔子學院的上級單位「漢辦」干涉，陳教授仗義為之斡旋，不料，漢辦的負責人不願回應。
澳門政府文化局副局長姚京明教授當時亦在現場，我就跟他說：「你是澳門來的，你可以放你們澳門政府的廣告在蔣經國學術文化交流基金會之前也沒有問題，為什麼不可以和平共處？因為你本來是北京出來的，你研究葡國語文，是兩地語言文化通，你知道全世界地位最高，歷史最悠久的就是Coimbra，該校校長已經發火，我說可做多一件事情，我打電話給里斯本，我的好朋友、澳葡政權的末屆政務司司長黎祖智博士（Jorge Alberto Rangel），因為他與中方的關係友好，在葡國也有極高地位，亦是當時總統的老朋友及亞洲事務的高級顧問，他與宋大使有往來，請他快點打給宋大使，這件事如果不處理好，翌日習近平主席的飛機到亞述群島的時候，葡萄牙全國電視電台訪問我，我要照實回答。到時候的外交影響，是否應該要顧全大局？還有是否要分清楚敵我分明？現在（2014年）是馬英九執政的藍色政權，贊成兩岸和平交往，亦不否決最終兩岸和平統一的未來前景，而這樣一個機關竟然被認為是『敵人的機構』！因為我在旅途中，只能做到這樣了。」
場刊廣告風波 另印附頁解決
黎祖智博士亦出席開幕大會，他跟我說，大使本人預備去由里斯本飛去亞述群島，參與接待歡迎習近平主席路過的安排，大使說他有辦法跟相關人士（許琳女士）解決相關安排，到時的場刊會有一張附頁，就是將原來許琳女士要求下，校長親自下令，要縮小一點大概90%刊出附頁，一邊就是澳門政府文化局的廣告，一邊就是蔣經國基金會的廣告。
因為他們校長也說，蔣經國文化交流基金會也給了2萬歐羅來支持這個會議，他很失望就是中國的「內戰」延續，令葡萄牙及整個歐洲漢學大會蒙上陰影，如果中國想以文化道德來感動和感化外國人，爭取國際友誼和好感，這種做法只是適得其反。而開幕禮的歡迎辭後，歐洲漢學大會主席，正就是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學的教授，就在演辭中嚴厲批評。當年的冬天，他的學校斯德哥爾摩大學正式宣布，終止孔子學院在該校的存在與一些項目，科英布拉大學校長的演辭中亦特別提及，中葡關係其一個重要元素是文化宗教交往。第一批為中國的天主教傳教士，當中最出名的當然是意大利人利瑪竇（Matteo Ricci），他當年都曾經在Coimbra短期受訓，然後再來澳門葡人開辦的神學院學習中國語言文化，然後才到中國宣揚天主教，先去南京，再去北京，得到明朝宮廷的欣賞，留在中國傳教，亦介紹現代的科學，例如天文、曆法計算。影響至深。該校校長說，現在的軟實力原來搞得這麼複雜這麼政治，我不敢太樂觀，因此軟實力是否自打嘴巴？
特朗普大玩民粹 遏華發展有共識
所以這個軟實力打了折扣，當然國內很多時候並不知道，心中仍然想着以情動人等等的攻勢，以為收效甚佳，甚至以為朋友遍天下。但有一個近期的陰影，就是2013年後，新領導層比較積極有為，想在國際舞台上大展拳腳，但在國內對思想言論等的監管有一定的加強，有些外國觀察家形容為改革開放的逆流，甚至說是「官進民退」。（官方）又踏前幾步，因此不要以為現在特朗普政權的所謂新政，是因為他個人風格、私德、絕對不堪入目，與過往歷屆總統的水平相差甚遠所致。甚至很多人說他是流氓大亨、街童惡霸、黑幫首腦、有錢爛仔的作風。他推行的美國優先政策，是極端自大狂妄的民族主義單邊式國際關係取態，利用民粹的號召，作為施政的取向，而且推行強硬手段。當然，這是否可以長治久安，或會引來反效果，導致眾叛親離，自食其果？今年11月6日美國國會中期的選舉會有結果，共和黨是否能夠維持優勢，保持上下兩院的控制權？屆時應該可以分曉。（編按：美國國會中期選舉結果，特朗普所屬的共和黨只保住參議院，民主黨贏得眾議院多數議席。）
但是客觀來說，中美的貿易磨擦，可說是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是十分長遠的。從鄧小平1979年訪問美國，受到好評，美國商界熱心支持他的改革開放，國際合力促進中國的市場化，否則沒有今天的經濟實力。之後經歷1989年的六四風波，當時西方國家亦有譴責、制裁，甚至今天以美國／歐盟／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亦遵守當時西方國家的共識，就是對中國實施戰略性武器及高科技禁運。這亦是中國常常用來抗拒美國批評對華貿易赤字太大，中方就指出我願意多採購貴國的產品，但是你有所謂政治考慮，科技、軍事物資禁運，因此造成貿易的不平衡，就不要責怪我。然後，克林頓執政時代有一次很重要的聯合國婦女大會，大會舉行前，美國第一夫人希拉莉出任美國聯合國大會的代表團名譽團長，當時的中國領導人江澤民主席不願意接受傳統外交禮儀，派一個副總理或者外長級的官員或夫人去到北京機場迎接，希拉莉回到美國之後，就已經心懷不滿。直至1997年，克林頓夫婦官式訪問中國，希拉莉不贊成首站去北京，因此先去西安，去看盛唐文化的古裝演出，是十分盛大的歡迎儀式，然後第二站才去北京，以克林頓的到埗講辭，說明八九事件是全世界印象深刻，中國當局是站在歷史錯誤的一邊。六四事件當時當然有震撼性的影響，但是到了1992年鄧小平南巡，在深圳再提出要改革開放全面努力加油，9年後，中國在美國有局部保留條件下，正式成為世界貿易組織的成員。
歐盟或出招 阻世貿承認中國完全市場化
但是在世界貿易組織的資格前，不論是民主黨或是共和黨控制美國白宮國會，中國每年要在國會過關，有總統同意簽名才可以延續貿易上的最優惠國地位。以香港港英時代，衛奕信及彭定康亦希望民主派人士不要介意制裁，因此李柱銘等有人贊成中國最優惠國地位，這亦幫助香港邁向九七過渡，減少不穩定因素影響香港。
2001年進入世貿，中國是有條件15年過渡期，直到2017年，中國希望日內瓦總部通過承認中國是完全市場化實質經濟體的地位，但是因為美國歐盟及日本三大集團的聯手反對而被拒絕，兩至三年後會第二次申請，不過到時候，時間可能有點敏感，因為2021年，就是中國共產黨建黨創立的100周年大慶。除了中國市場開放有許多令人保留甚至不足之處，歐美日等可能會考慮某些新的否決因素。是正當的理由還是藉口，則是另一回事了。
有歐盟成員國的學者與我接觸，說有一些人向他們本國的當權者獻計，擬再次拒絕中國作為完全化市場經濟體的地位。突破性的指控是中國大陸對世界貿易組織兩個完全市場化的成員，施以非經濟、不合法不合理的壓迫和干擾，甚至刻意破壞他們的完整的健全的市場經濟運作，這兩個世界貿易組織員的地區，就是香港特別行政區和台澎金馬關稅區。
希拉莉質疑「南中國海」 地理知識差？
我認為，如果這樣玩的話，美國一定支持，加拿大亦會支持，如果澳洲、紐西蘭和日本都支持，那麼，英聯邦的白人四國加上美國、日本、歐盟，已佔世界貿易組織貿易額的50%以上。這樣就不得了。再近期的民主黨黑人總統奧巴馬第一個四年任期，即是2009至2013 ，就是希拉莉出任國務卿，當時已採取十分明確、堅持的延續政策，說明美國要重返亞洲、亞洲再平衡，我對在美國的學生和同事說，你們美國人的地理知識似乎不合格，二戰後美國大規模的陸上軍事行動，第一就是1950年至53年的韓戰，然後就是1966年到1975年的越南戰爭。然後是中東兩次的伊拉克戰爭，以及阿富汗戰爭，全部都是亞洲地區。美國人很多迷惘誤解，以為中東不屬於亞洲，美國二戰後的行動全部關於亞洲，如何重返亞洲？
我說除非你們不敢說出真相是重返東北亞洲，越戰是東南亞，阿富汗伊拉克是西亞。他們以為亞洲去到印度為止，這個地理錯誤還有一個笑話，希拉莉擔任國務卿的時候，在國務院開高層會議，在會議室懸掛着亞洲地圖，她發現一處令他極度不滿，大為震驚，便破口大罵：你們現在不支持新政府的政策嗎？這張地圖有嚴重錯誤，指着菲律賓和越南之間的南中國海，稱以後官方地圖不准再用這個稱號，「南中國海」不是中國的是中亞的。結果CIA有亞洲前線經驗的高層主管說：「國務卿女士，這個是國際公認的地理專有名詞，共產黨政權還未在中國建立時，二次大戰時蔣介石的中華民國就是如此稱呼，除非你有很強大的信心，這個共產黨中國是永久的歷史現象，否則我不贊成更改。」
編按：史丹福大學東亞研究中心傑出專家陳明銶教授追思會將於12月2日（星期日）下午2時假香港大學王賡武講堂舉行。為環保計，懇辭花牌。
陳明銶教授最後訪問（四之二）
本系列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