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外交姿態有所調整

近年北京以強勢地位同國際強權相周旋,呈現爭一日之雄長的趨勢,看來不合時宜。對此,既然北京有給予階段性調整的必要,則與其有朝一日被動地予以調整,不如今日主動調整為上策……
新年伊始,世界各大國都在回顧和審視去年國際戰略博弈的前因後果,並在下一輪戰略博弈開局之時,及時調整外交政策,以期盼新春啟動新氣象,在新的一年中萬象更新。就北京決策層的擘畫而言,近期已經對外交政策作出了調整。這一變動符合戰略學的精髓,是及時而適當的。
 

整肅行動遠至邊陲

 
年初中共江蘇省委常委、南京市委書記楊衛澤摘得「羊年首虎」的桂冠,旋即全省官場餘震不止。反腐行動似乎席捲方張,強震的漣漪居然波及西南邊陲,雲南省貪腐官員也接二連三地落馬。
 
如今肅貪行動方興未艾,聲勢凌厲,矛頭直指軍政高官。肅貪涉及面之廣,無遠弗屆,大有「囊括四海,併吞八荒」之勢。對有貪腐之嫌的軍政高官說來,整肅行動猶如高懸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The Sword of Damocles),隨時都會落下來。肅貪行動劍及履及,嚴厲無情。一旦貪腐高官淪為整肅的對象,等待自己的將是家破人亡、株連九族。其下場之慘,尤過於文革時遭到衝擊的各級官員。
 
假如貪腐的軍政高官面臨整肅,其家族及關係戶勢必直面冷酷無情的局面。設若西方強國與中國發生一場軍事衝突,主要矛盾轉化以後,百廢待舉,屆時必然需要加強內部團結,則一場嚴酷的整肅將戛然中止,同彼輩擦肩而過了。鑑此,當局在肅貪行動再接再厲之際,對寄希望於利用國際危機轉移國內肅貪行動的企圖,不能掉以輕心。
 

外交大事或會轉移肅貪進程  實非北京樂見

 
近年中國在國際上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挑戰,這是內政困擾之外的一層隱憂。周遭鄰國四邊點火,處處冒煙。幕後台前,似乎又有發縱指示者若隱若現。大國崛起未竟之際,中國面臨有增無已的境外擠壓行動,一時罡風陣陣,拂面而過。茲事體大,北京面對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處境。
 
既然北京決策層定下肅貪大計,則在戰略機遇期內,和諧的國際環境自然有利於解決內政問題;得以不受干擾地處理好內政問題,是關乎中華民族復興之夢能否實現的前提。中國不與美國直接發生衝突,避免淪為世界矛盾的焦點,又是確保和諧的國際環境的前提。
 

美國亞洲部署依舊堅定

 
五角大樓囿於軍費緊縮,決定關閉在歐洲的15座軍事基地。儘管如此,原先關於四大軍種在海外兵力的60%,部署在亞太地區的決定,卻紋絲不動,可見美國為了因應新的變局,繼續把軍事打擊力量,聚焦在亞太地區的決心不變。
 
去年烏克蘭危機爆發時,奧巴馬指出,俄羅斯固然提出了挑戰,卻並不是美國未來將要面臨的最主要挑戰。前述美國海外軍力調整的跡象,正是印證了美國對未來真正危機所在的戰略評估。在華府心目中,近年在中國周邊打樁布局,假若對方果真躁動、膨脹,則請君入甕矣。
 
美國在亞洲的部署堅定,但似乎是「防」多於「抗」。(亞新社圖片)
美國在亞洲的部署堅定,但似乎是「防」多於「抗」。(亞新社圖片)
 
近年北京以強勢地位同國際強權相周旋,呈現爭一日之雄長的趨勢,看來不合時宜。對此,既然北京有給予階段性調整的必要,則與其有朝一日被動地予以調整,不如今日主動調整為上策。
 

北京有調整策略的實際需要

 
共和黨在近期美國中期選舉中,一舉奪回參議院的多數黨席位,形成國會兩院由共和黨掌控,而白宮由民主黨人執政的政治僵局。選舉結果相當反映出美國的民意。共和黨很可能在一兩年後上台執政,屆時美國對華政策多半會遠比今日強硬。屆時北京撫今思昔,或謂奧巴馬對華立場還是相當友好的,惜乎為時晚矣。
 
前階段美中關係逆向互動,乃北京政策執行過程中有所缺失而已,並非北京決策層存在同美國決裂的衝動。估計今後北京將致力於內政修為,不暇外鶩,這是不待智者而決的。
 
月前中國副總理汪洋在訪問美國所作講話中強調,「引領世界的是美國」,「中國沒有想法、也沒有能力挑戰美國地位」。這一席講話足證北京的誠意,可圈可點。北京將改變此前外交表態時咄咄逼人的姿態,以國際視野衡量,這是十分明智的。
 
或謂:「樹欲靜而風不止」。縱使北京對外交政策實施了調整,也未必能促使西方右翼勢力徹底改變對中國的敵視立場。須知此說似是而非。本文篇幅有限,僅述及犖犖大端:
 
首先,美國對中國崛起的立場是「防」而不是「抗」。儘管「防」與「抗」之間不存在不可逾越的天塹,兩者還是涇渭分明的。假如意圖在於「防」,則有所節制,注重平衡;倘若決心在於「抗」,則必欲除之而後快,無所不用其極。既然定性是「防」,就可以訴諸對話,而非對抗。
 

中美存在經濟互補  避免衝突乃合理之舉

 
其次,談到徹底改變西方右翼勢力對中國的敵視立場,既無必要,也無可能。在大戰略層面,這純粹是一廂情願的不經之談。然而,中國國內生產總值位居世界第二,是拉動世界經濟發展的主引擎之一。中美兩國又是互補性的經濟格局。當前兩國在各領域的往來十分頻繁,呈現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中國騰挪移位得法,不與美國直接發生衝突,避免淪為世界矛盾的焦點,還是應該而且能夠做到的。
 
最後,現實的國際環境也為中美兩國改善關係提供了可能性。面對正在崛起的中國,美國並非一味擠壓,改善邦交有協調的餘地。何況,去年國際風雲驟起,多個地區爆發軍事危機,美國正面臨多方位的挑戰,諸如從阿富汗順利撤軍、處理朝核和伊(朗)核問題、應對伊斯蘭國和伊斯蘭極端勢力的挑釁,以及俄羅斯與烏克蘭的軍事衝突等問題,十分棘手。相對而言,美中關係仍然處於可控範疇,缺乏矛盾尖銳化的動因。
 
實質言之,即使華府假設今後同中國的結構性矛盾可能會突顯,暫時這一矛盾卻不具備緊迫性,而世界其他地區爆發的軍事危機,縱使不具有根本意義的性質,緊迫性卻不容忽視。據此,中國主動調整外交姿態,改善同美國的關係,具有可操作性,因而是合理而且有利的步驟。
 
原文刊於《聯合早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薛理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