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律妙計奪取香港

在與欽差大臣琦善交手時,義律展示出頗為惑眾的陰柔之功。琦善長期在北方任官,從未與英國打過交道。在給義律的照會中,一派天朝上國的頤指氣使,義律則不動聲色。對傲慢的琦善的大度容忍,甚至於激怒了其上司巴麥尊。
當初義律一接任對華商務監督,旋及以柔性手段打破已維持兩年多的「沉默政策」。一反律勞卑的激烈對抗和後兩任對華商務監督的沉默失語,他以天朝看重的稟貼形式,請求大清「給領紅牌,准由內河進居省城」,並交由行商伍浩官轉交廣州政府。選擇這兩種前任視為禁忌而大清視為給面子的做法,義律希望以此作為兩國和睦關係的新開端。如其所願,兩廣總督鄧廷楨發現來稟「詞意恭順」,喜不自勝,迅速上報朝廷。一個多月後,道光皇帝頒旨允准。義律的一番陰柔,竟然取得了作為外交官員常駐廣州的歷史性突破。
 

不動聲色,靜候時機

 
在與欽差大臣琦善交手時,義律展示出頗為惑眾的陰柔之功。由始至終,他的出牌就僅限於巴麥尊的《致中國宰相書》,從未有向中方和盤托出英國擬定的《對華條約草案》的全部內容。他希望緩步推進英人期盼已久的同天朝的大臣爵閣部堂直接交涉,最終能實現逐級加碼的目標。琦善長期在北方任官,從未與英國打過交道。在給義律的照會中,一派天朝上國的頤指氣使,義律則不動聲色。對傲慢的琦善的大度容忍,甚至於激怒了其上司巴麥尊。為此,外相專門來函訓斥大英帝國的全權代表,「我頗為不安的看到,在你與琦善全部文書往來中,你容許他擅用了一種妄自尊大的口吻,而你自願採取一種甘居人下的地位」。
 
公文往來時的有意示弱,並不妨礙義律在必要時大刀闊斧的祭出「依照兵法辦行」的殺手鐧。憑借強大的軍事實力,牛刀小試下,英軍兵不血刃就攻佔了虎門要塞的沙角和大角炮台。一向趾高氣揚的琦善頓時亂了方寸,情急之下只好出此下策,應允為英國人「代為懇奏寄寓泊船,代奏懇恩開港通商」。一旦機會來臨,此前一幅貌似甘居人下的義律立即反客為主,拋開盎挌魯撒克遜人的風度,玩弄起移花接木之術,抓住琦善照會中含義不確之處,對外謊稱達成協定,旋及派遣英軍強行佔領了香港,活生生的將生米做成了熟飯。對這種澳門模式的取態,義律和大清官員心知肚明,唯有巴麥尊不能容忍,因為他看不懂東方官場的路數。
 

600萬元換取舟山群島

 
當然以天朝欽差大臣琦善的思維判斷,用珠江口外不毛之地,加上區區600萬元,即可換取英軍歸還舟山群島,並從虎門要塞的沙角和大角炮台撤出,以此消彌邊釁,應該是一個十分划算的交易。至於中英兩國推行平行外交,台面上對外說說可以,到底在泱泱大清的官員心底裏,始終視英人為化外蠻夷。說到同意恢復廣州通商,這屬於萬國來朝之常例,大清立國以來一直在斷斷續續中進行,不過是撫有萬邦的大皇帝的一種恩施而已。
 
義律運用陰柔之術,可說是較為嫻熟。其後他率英國遠徵軍打到廣州城下時,琦善已被革職,新的欽差又尚在路上。眼看着清軍棄陣逃逸和百姓相繼走避,義律在心底裏暗自叫苦,因為英國要的是兩國政府的和約和不斷擴大的貿易,而不是一座空蕩蕩的廣州城。1841年3月6日,他迫不及待的向廣州百姓發布了一則公告,提出不再進攻廣州,希望能盡快開放貿易。並聲稱「事情到了現在這種境地,責任全在皇帝身邊的奸臣,希望廣州的官員能做出明智的選擇」。這種把責任推給所謂的花臉奸臣的做法,十分符合中國的傳統模式。而把自己的觀點,以公開的形式透露給廣州官方,「學貫中西」的義律悄悄的給和談留下了餘地。
 
1845年的香港島。(Thomas Bernard Collinson/Wikimedia Commons)
1845年的香港島。(Thomas Bernard Collinson/Wikimedia Commons)
 

謀定而動

 
儘管英國政府和大清王朝都不認同香港的割讓,義律的舉動,稱得上是一意孤行。其實在駐華商務監督不輕言放棄香港的背後,除了作為貿易良港的重要因素外,對中華帝國的了解,應該說全權大使比外相巴麥尊略勝一籌。而最主要還是商業利益的考量和權衡下,最終讓盡快擁有香港的決定成為勢在必行。
 
由《致中國宰相書》可見,巴麥尊想當然的認為,作為對等,中國應有一位國家行政首腦的宰相。實際上自明朝開始,這一職位在中國已被廢除了武功,轉為由皇帝選擇性的行使着宰相的主要職能。至於巴麥尊下達的戰爭訓令,同樣顯示出英人固有的思維定勢。他要求遠徵軍封鎖各大江出海口,試圖以此來癱瘓大清政府的經濟。他尚未弄清楚,當時的中華帝國完全是一個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體系,切斷其對外聯繫,並不能對其構成任何實質性的威脅。因此,在戰爭開始階段,英方的戰略意圖收效甚微,反令一頭霧水的清政府態度十分強硬。義律對中國則有較清醒的認識,一直小心翼翼的近距離接觸。在同大清欽差大臣的博弈中,他確信眼前的香港是英國商業進入中國的捷徑,選擇其他地點無疑是捨近求遠,只會付出更大的代價,甚至有可能造成對華軍事行動的無限期延長。
 
義律提及英國在「行動方面特殊和不可思議的困難」,實際上就是拖不起了。這才是他敢於對外相訓令置若罔聞,絕意要盡早拿下香港的主要背景。自1839年3月欽差林則徐封鎖廣州商館算起,中英貿易差不多停頓了快兩年。並非是大清道光君臣口耳相傳的「況如茶葉大黃,外國所不可一日無也」。實情則是僅茶葉、絲綢兩項,無論是在倫敦、孟買或廣州英商的貿易收入,乃至於女王陛下財政部的稅收,每年的損失都在百萬英鎊以上。儘管中英間仍處於戰爭狀態,但利之所在,虎門口外始終徘徊流連有數十艘英國商船。講求實際的盎格魯撒克遜人不遠萬里來中國,不是來「宣威海徼」,而是試圖以堅船利炮推動更多的生意。澳門得不到保障,廣州無法信賴,唯有孤注一擲而另闢蹊徑。因而在給奧克蘭勳爵的信中,盡職的商務監督義律不無驕傲的宣稱,「在本函寄發的當天,又正有着大量噸數的貨在積聚之中」,「我們正抱着這樣一種精神在香港建築堆棧」。
 
下文預告:義律對香港情有獨鍾
 

唐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