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制度下的中國婦女，地位一向低微。但在唐代女性地位突然提高，而且在社會上非常活躍，豪放開放。女性到宋明後方回復深閨操守，三從四德（註1）。這個現象，有人認為這與唐統治階層為華胡混合血統，帶來胡風所致。
中國男性地位優越 女性難比
中國自周代開始宗法制度，女子地位便變得卑微。《詩經》有載，生男嬰，會放在床上，弄以玉璋；生了女嬰，則安放在地上，弄之土磚。故有弄璋弄瓦之詞。宗法社會是父系社會，女子一出生便受卑視，殆無疑間。
古來中國傳統上婦人都以夫姓為姓，女子無諡，因夫之爵為諡。婦女在家庭居於次要地位，在社會上無財權，一生都要依賴男子，受男子支配。一個女子結了婚命運便受宗族、翁姑和丈夫的支配。婦人要服從，犯七出之條，便被遺棄，孤獨終生。而丈夫可以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理由出妻，或廣置妻妾。妻子去世，丈夫可以再娶。丈夫死，則婦人應從子守節，否則為親友鄰里鄙視。在封建社會，婦女地位與男子懸殊。
唐代婦女解放 活躍社會
唐代女性在封建社會，得以解放束縛，筆者認為唐代婦女擁有財權乃其一重要原因。見呂思勉《隋唐五代史》15章載：
知唐時所謂戶絕，不必無近親，……雖有近親，為之處分財產，所餘財產，仍傳之親女，而遠親不能爭產，更無論矣。……宗法以宗為單位，戶法以戶為單位。……以戶為單位，無某戶可絕，某戶不可絕之理。同書中引述唐代女子，離婚再婚乃常事。
上文最重要者，是父死遺下孤女，遠近親戚不能瓜分其遺產，孤女有權繼承亡父產業。女子有權繼承父遺產，此律在封建社會，實是一大突破。其次，婦人離婚或再婚，常為鄰里旁人所恥，但在唐代卻例外，視同尋常，卻原來和唐室胡風有關。
唐室中女子淫亂 公主離婚再婚等閒
唐代婦女離婚再適（嫁），不以為異。在此可見唐代對女子貞節不及其他朝代之重視，唐代公主再嫁為常事。唐代出嫁公主93人中，再嫁者28人，佔三分之一。甚而三嫁者亦有，有夫死再嫁，有夫在仍再嫁。這稱輕易改嫁胡風，使當時嚴守宗法制度的山東士族難以接受。而公主中不少恃嬌縱慾淫亂，都使士人厭惡尚主（娶公主為妻）。唐室宮幃之中，后妃純良母儀天下固有其人。如唐高祖后竇氏，唐太宗長孫氏等。但如武后，本是太宗才人媚娘，後來竟是太宗兒子高宗之后，不顧倫常。則天於高宗死後，改制為周，更不乏面首，男寵恍如妻妾。韋后更「與武三思升御床博戲，帝從旁典籌，不以為忤」。公主中如太平公主、安樂公主，甚而武后寵人上官婉兒，皆淫亂之極。
唐室原出於華夷混處環境，不重視人倫與貞節。唐太宗一代英主，殺了弟弟元吉後收其妻為妃子。盧江王李瑗因反被殺，太宗又把他的妻子作姬侍。肅宗后吳氏，先嫁柳氏，後父罪死，沒入掖廷，嫁肅宗，生代宗。代宗后沈氏，本為官婢，天寶之亂身陷賊囚，後為代宗后生德宗。憲宗后鄭氏，因事沒入掖廷，憲宗幸之而生宣宗。唐代帝主不重視妻后貞操，亦不論其原來門第，且能生子而成帝母。皇室尚且如此，無怪百姓亦不重視婦女貞操。
武則天以女主稱帝，對唐代風氣亦有一定影響。武則天史無前例開女性至尊局面，影響唐代女權高漲，打破了只容許男子放蕩而女子必守貞操觀念。斯時公主、女冠受到尊重，影響到約束婦女教條得到空前解放，閨門失禮事屬平常，婦女在社會開放活躍。
封建社會 男女關係寬弛隨便
封建社會外眷避忌禁見外客，名門閨秀不輕易出門，出門乘轎或以以臉幕遮掩容顏（回教婦女尚有此風），山東高門亦沿有此習。唐初先是宮人矯裝男子隨行狩獵，棄用冪幕，臉容露於人前。中宗即位後宮禁寬弛，婦女再無以臉幕掩蔽。士子庶人家庭亦相倣效，良家女子外出亦得展露妙麗芳容，招蜂惹蝶，男子乘機逗引調笑，追逐成為時尚。元宵佳節良家婦女聯袂出門看花燈，才士浪子亦藉機會看美人，雙方何樂而不為？正如辛棄疾《青玉案》所述元宵之「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春意迷漫之至。
古人女子婚配，屬父母之命。唐名門女子，有自摘夫婿，不引以為羞。鄭畋為唐宰相，女兒誦某文士詩卷，意有所屬。一日文士至，鄭許女垂簾而窺視，見其貌不揚，即打消慕意。其實當時社會，男女之防無日後之嚴峻，士人盛宴狎遊，不免縱情酒色。唐進士難及，中榜者盛行曲江宴，縱情慶祝。白居易一舉及第，詠有名句「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何等輕快？進士文人當時與娼妓關係密切，成為風尚。官吏狎妓，極為普遍。當時名妓如薜濤與關盼盼之流，談吐文雅，並能吟詠，常與文人唱和，佳人名士俱風流蘊藉。妓院成權貴朝士聚會之所，有進士欲結交權貴，先結交名妓，世道便是如此。唐代豪門，且多蓄家妓待客。
小說反映時代 女子抬頭
唐傳奇即使在豪俠類中，亦不乏女子豪放開放之描述。女子有為父或為主人復仇而殺人者。《聶隱娘》中少女為殺手，訓練殺手者為女尼，亦一女子。小說中有女子主動示好委身者，如《崑崙奴》中家妓，《虯髯客》中紅拂女。《崔慎思》、《賈人妻》中故事相若，女子營商富有，蓄有女奴。男女主人翁相識頗為輕浮，一拍即合。妻子以身相許之時，並無長相廝守之意。雙方皆不重視節操，其後女子殺仇後再殺兒飄然遠去，不留名與身。《馮燕》更特別，寫女子對情慾採取主動，其人色甚冶，挑逗對方。結果惹來殺身之禍，亦牽出一段奇案。此均反映唐代女子開放之多采多姿，女子地位相對提高，在封建社會實在罕見。
註1：三從四德：三從，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古代婦女所應有禮儀和表現，指婦德、婦言、婦容和婦功。
本文撮自拙著《太平廣記豪俠小說》，今修繕刊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