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吐不快。教授一席話，讓我有機會插嘴說說電子貨幣。科技大學經濟系前系主任、榮休教授雷鼎鳴上周出席一個研討會時，大讚內地經濟和科技進步，生活比香港方便，他引述朋友說：「叫雞都可以拿部手機出來照（付款）。」此話一出，引來一片熱議。雷教授是我尊敬的經濟學者，印象中他向來就有那種快人快語、不拘小節的風格，我沒有出席當天的研討會，引述皆來自媒體，我猜教授是為了想表達香港的電子支付不及內地而以這樣一個誇張兼具「刺激性」的例子作表述，結果當然是引來不少批評，包括女權分子。
教授是正人君子，應該沒去過娛樂場所吧，所以只能引述朋友之言。實情是，朋友告訴我（也是朋友），香港的娛樂場所同樣會接受電子支付，但絕大部分人不會這樣做，原因很簡單，尋歡客不想留下紀錄，付現金是最簡單而且不留痕迹的方法。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教授如果要做實證研究，我朋友（對，是我朋友）願意全力協助，證明以叫雞做例，香港的電子支付並不落後於內地。
只要方便安全 就是好東西
我不是科技專家，對科技話題的文章很喜歡看，但不敢隨便置喙，然而對近年非常流行的「香港金融科技落後、不及大陸」，香港的無現金發展被拋離等說法，深深不以為然。到底所謂落後、先進，應根據什麼標準去分？是否引入了內地的支付寶、微信支付，香港的電子支付才算得上先進？
電子支付，應該以便民、安全為主要考慮，對一個普通香港人來說，每天的交通開支、零售購物等，八達通足夠應付，而八達通的好處，是可以控制儲值量，遺失了損失也有限，而增值又方便（便利店總有一家喺附近）。在便利店排隊付款，經常遇上前面的人把手機搞來搞去才完成支付，但用八達通一「嘟」就完事，此情此景，我完全不覺得用八達通是落後，用手機支付就是先進。至於其他涉及銀行服務如提款存款、入支票、查數過數，用自動櫃員機可通通搞定，安全且快捷，這又怎算是落後？
電子支付的發展是因應各個社會的實際環境而有所不同，只要方便、安全、可靠，就應該是好東西，為什麼硬要說香港落後、內地先進？內地的電子支付發展快，其支付平台以手機和網絡推動，而內地手機普及，網絡基建也做得好，電子支付因此可以高速發展。更重要的深層原因，是內地銀行服務差（尤其對一般客戶的服務）、信用卡不普及、加上早幾年偽鈔問題非常嚴重，民眾用電子支付可以不依賴銀行、不需要信用卡，更可避免受偽鈔所害，受歡迎而大行其道是必然的事，但香港並沒有這些問題。
金融管理局總裁陳德霖今年9月29日以「智慧銀行新紀元」為題，在銀行家峰會發言，他說：「香港早已擁有一個成熟的電子支付生態。2015年香港市民平均擁有2.6張信用卡，內地居民則為0.3張；香港信用卡交易平均每天170萬宗，交易額約17億元。香港發行接近3400萬張八達通卡，平均每天有1400萬宗交易。」德勤去年10月發表的報告Connecting Global FinTech: Hub Review 2016顯示，以3項標準（全球金融中心指數、營商指數、全球創新指數）計，香港是全球第五大金融科技中心，僅次於倫敦、新加坡、紐約、硅谷。Google今年9月12日發表的《智慧數碼城市白皮書》，香港人自我評核在區內排第三，僅次於東京和新加坡；智慧城市的概念較廣，電子支付只是其中一個範疇，但整體而言，香港人對自己的資訊科技和金融科技水平甚有信心。
BBC中文的「你問我答」欄目曾做了一個有關「香港的『無現金』發展是否落後？」的專輯，其中訪問了中文大學決策科學與企業經濟學教授杜志挺，他有如下一段分析：「中國流行的二維碼支付，並非最先進技術，而是因為商家毋須安裝額外收款設備，收款成本極低，才令其迅速普及……（內地）在有限條件下突破，非常成功，但那不是一個完美的狀態，也不會是香港走的方向。手機『近場無線通訊』（NFC）技術仍將成為移動支付發展的主流方向，在這方面，中國的技術優勢並不明顯。」
專輯中另一被訪者、中文大學工商管理學士綜合課程主任李兆波則有如下說法：「中國的無現金發展由微信、支付寶兩大巨頭主導，背景是中國市場並無開放、沒有外來競爭。一些外國盛行的電子支付模式，或因沒有中國市場這麼大用戶量，而顯得聲勢不如。放諸世界，大陸的電子支付模式有沒有競爭力？是很大的問號。在全球範圍，大陸現行的無現金模式未必有優勢，只是諸多模式的其中一種。」
在競爭中跑出的 才最合消費者利益
說過了，我不是科技專家，但學者專家之言也許有參考價值。事實上，內地和香港（以及其他城市）的金融服務、生活習慣、監管環境等千差萬別，全球支付方式百花齊放，各行各路，實在毋須刻意抬一方貶一方。香港勝在有得揀，八達通雖然方便，但近年信用卡推廣小額免簽過帳，就明顯要跟八達通競爭。此外，內地支付寶已經登陸本地，其他還有Apple Pay、Android Pay、Samsung Pay、TNG、O! ePay等不同品牌加入戰團，在競爭中跑出的電子支付模式，應該才最合消費者心意、最合消費者利益。
應用科技離不開成本效益，也是商家必爭之地，只要政府創造足夠的競爭環境，有利可圖，新產品和新服務肯定源源不絕，香港又哪怕會落於人後？
原刊於《明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