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科創好比老火湯,愈熬愈出味,需要長期投資。然而香港從80年代末開始經濟結構轉型,從工業到服務業,金融業興旺,人人賺快錢,「快」成為香港的代名詞。正當人人麻木於速度之中,有人特立獨行,甘願耗上10年光陰,投資人類未來10年,20年的健康福祉,那便是凱普生物科技的創辦人管喬中先生。
高人指點 投身科研事業
管先生並非有勇無謀,而是有高人指點,讓他義無反顧,投身科研事業。「90年代有幸認識兩位知名科學家楊福家院士和港大校長鄭耀宗院士。中國大陸開始鼓吹知識經濟,電子科技等如雨後春筍,在這樣的時代,科學家們有自己獨特敏感的一面。」
楊福家院士曾連續7年參加克林頓總統早餐會,聞知美國要全面推動創新科技,他得風氣之先在中國大陸和香港積極宣傳及推動新科技的發展。管先生說,「楊福家的講座我在香港、上海和昆明聽了幾次,有感對於未來產業的衝擊很大,覺得他很有道理。香港以前的經濟靠輕工業和加工產業等支撐,聽到科技當然覺得新鮮,我們雖並非專業,覺得有兩位院士指點方向,也能跟香港大學和中國科學院合作,頗有信心。於是大膽成立香港科技創業股份有限公司。」管先生被楊福家院士的演講打動,自己也投身新科技產業的行列。
一波三折 成立凱普
公司成立之際,趕上香港的IT熱潮,科網股和IT人才炙手可熱,管先生卻不走尋常路,決定拓展中港生物科技的處女地。為長線發展,培育新一代是最穩妥的投資,他說:「剛起步之際,我們曾與廣東省教育廳合作,推動中學生的動手能力,當時我們在廣州開設不少分子生物實驗室,是沒錢賺的。可惜,這些技術中心後來無法真正產業化,數年間損耗了不少金錢。」
十多年前,科研、科創技術、資源、人才匱乏的境況更甚。管先生動員親戚朋友出錢出力,千金散盡還復來:「我當時邀請了香港大學參與合作,還拉了不少親戚朋友出錢。 第一個1000萬就這樣燒了,再來再燒,後來終於在香港成立分子醫學檢驗中心。」奈何管先生有這樣的熱心卻不諳技術,人才也不易留住,紛紛待價而沽,掛冠而去。最後中心也與成功無緣,損失慘重。
這兩次不成功對管先生的衝擊很大,他痛定思痛,道:「要成功需要資金和各方面人才的配合,才能組成一個穩定的團隊。正如大學教授的創業,即使他有先進的技術,也不一定成功, 商家腰纏萬貫,苦無技術,也是孤掌難鳴。 」如此浮浮沉沉數載,公司生意難做,始終難以賺錢。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有人另謀高就,有人選擇留下。隨着香港的成本水漲船高,管先生便帶上這些年來的研究資料、知識、經驗和幾位願意吃苦,不計較的合作者回到老家潮州,重新開始,設立凱普公司。
班師回「潮」 取得首個藥證
到了潮州,公司地方淺窄,百廢待興。就憑着幾十個員工齊心合力,公司管理妥善,經過幾年努力,終於在2006年拿到第一個藥證——HPV(人類乳頭瘤病毒)病毒檢測試劑。HPV是誘發女性子宮頸癌的元兇。根據香港衛生處2012 年的資料顯示,子宮頸癌在全球最常見的女性癌症中居第4位,至2014年,子宮頸癌在香港女性最常見的癌症中居第8位,千禧年後,新症個案更有上升趨勢,不容忽視。管先生在十多年前已有先見之明,着手研究檢測產品。然而HPV病毒種類繁多,為求增加檢測準繩度,凱普帶頭推動分型檢測,採用PCR(Polymerase chain reaction)低密度基因晶片和導流雜交技術,一次檢驗覆蓋
98%以上臨床感染的21種HPV病毒,更可精確至單一或多重感染,希望潛在病患及早接受檢驗,便可爭取更多的治療時間。
近年內地才引進HPV疫苗,比香港足足晚了10年之久,但檢測技術卻後來居上:「大陸20年前細胞檢查較弱,10年前已經超越香港,開始用分子檢查,加上大城市迅速帶領,普及度高。由於國家衛生部門的配合,HPV檢測產品於2007年正式銷售,整整10年間,增長40倍,銷售額接近4億。加上大規模的學術推廣,全國市場佔有率已經達20-30%。」管先生道。
十多年來,國際國內,凱普HPV技術產品發表的論文多達300多篇。凱普團隊作實驗臨床比對,扎實的科研基礎確立我們產品的地位,也是醫院醫生的信心來源。管先生感嘆這一切來之不易。笑言凱普已在HPV病毒分型檢測行列中手執牛耳,他說:「在HPV的檢查上,我們的產品首屈一指,可以說是『世界看中國,中國看凱普』,這是很大的變化。」去年年底,凱普獲中國18屆專利評獎的專利發明金獎(全國金獎一共20家,廣東佔4家,其中有華為、中興),管先生悠然自得:「那是國家級最高獎勵,我們當然十分自豪。」
推而廣之 履行社會責任
淺嚐成功滋味,管先生思前想後,在公司財政拮据之際,毅然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掏出1000萬人民幣支持子宮頸癌發展工程及研究普查。2009年,凱普配合國家衛生部和中國醫生協會,給全國15萬位基層醫生開辦多達600場關於下生殖道感染的培訓。」據管先生憶述,當時凱普雖然並未真正賺錢,卻沒有就此打住,反而更進一步,帶頭展開農村婦女篩查。
在多年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帶頭履行社會責任,絕不容易,管先生憶述道:「當時投入很大,說實話,我一定有猶豫,開始時也不是很支持。不過衡量過後,一為帶動市場發展,二為幫助社會,故十分支持。」此後,凱普獲中國醫師協會頒發社會責任獎,並因此獲得全國婦聯頒發《慈善楷模獎》,社會各界評價甚高。
轉戰香港 望突破困局
面對凱普在內地市場的空前成功,管先生又決定再重新開闢香港市場,他剖析道:「在大陸成功很大程度上有國家政策的支持和對新技術的重視,加上市場龐大,去年做檢查的人超過300多萬,在廣東省醫院,一個月可以完成幾千個檢查。外銷出口卻不足3%。現在,在大陸做HPV檢查十分普遍,香港則以抹片細胞檢查為主。相較之下,香港市場較小,而且對新市場不敏感,不容易接受新事物。」這也是香港的第一瓶頸。管先生慨嘆大眾先入為主的習慣,錯過了更適合的產品和服務:「醫院推廣就等於好?香港這些年來習慣了細胞檢查,不願意嘗試和接受其他的檢測方法。不怕買貴,最怕買錯,有時候我們心裏也覺得很痛苦,為甚麼好的東西,不得旁人的理解和接受呢?」
即便如此,管先生仍然回過頭來投資香港,開設檢驗所。管先生指香港的醫療專業和研究人員比較嚴謹,希望把這樣的作風帶回大陸。「我們重視質量,也提出良心品質,十幾年來信譽良好。現在我們在北上廣等近20個城市都設有實驗室,當中的制度管理和質量要求,依然採用歐盟標準和參考香港管理經驗。希望香港變成大陸的範例,兩地吸納互補,打破香港短板困局。 」
雖然香港市場小,新技術的普及也相對較晚,但也有值得做的範疇。目前香港的檢驗所為東南亞服務,一些除了公立醫院和大學醫學院能拿到的檢查,凱普也能佔一席位。凱普在深圳成功上市,將來如何發展,管先生早在3年前已着手安排。「公司在廣州已有50萬尺的生產培訓基地,也是國家專項的生物研究基地,國家無償付 1600多萬人民幣。新基地第一期的規模能生產5000萬人份的試劑,預計5年內生產量可擴張至 1億人份。」
關注新生兒童 領導產品轉型
新基地的成立,凱普乘勝追擊,開發更多檢測領域,望突破自身產品單一化。近年,凱普主力研發新生兒童遺傳病的檢驗,例如地中海貧血、耳聾易感基因以及其他國家規定六種缺陷的基因檢查。「我們多做先天性的疾病預防,陸續得到的藥証有十多種。另外我們會做腫瘤檢查,通過驗DNA進行癌症診斷,成立腫瘤中心,我們有信心在未來3-5年成為檢驗行業龍頭之一。」
科研技術日新月異,要結合外來經驗並不足夠,在管先生看來,要懂得切合社會習性和需要,切忌直接搬字過紙,才稱得上是成功的移植。「凱普成功至今,其中一個可貴的特質在於我們沒有盲目跟從歐美發展,反而超越他們的不足。分析指,就生物科技而言,中國比歐美差不了多少,中國大的三甲醫院技術與美國同步,甚至比香港的醫院和醫生用的方法都要先進。 」
管先生曾說,企業成功在於資金和人才:「我們的首席科學家是中山大學的博士,畢業便加入凱普,工作十多年,一心一意,沒有跳槽,公司也比較穩定;後期培養的學生和技術人員比較能熬,按部就班。」目前凱普有超過100個博士和碩士,主要做研發的技術人員有200多個,可謂人才輩出。除了人才,股東的支持更叫管先生感動不已。他坦言:「公司開業多年,虧損不斷,股東體諒,一直沒有離棄;即使到後來漸見起色,17年來沒有分紅,股東還是跟我們一起熬日子,忍辱負重,實在感激。」科研與燒錢貌似是分不開的,遙想當初回潮州的決定,管先生搖搖頭道:「潮州的人工、廠房便宜很多,如果當初生產和科研基地設在香港,一定沒有今天的成就。你現在要我重新開始,我是斷斷不敢重來一次的。」
認識問題 寄語年輕人冷靜思考
說來有趣,管先生並非理科出身,卻篤志打下科研江山,叫人佩服。問及背後的動力,管先生的答案絕對比一眾創業者的口號更令人眼前一亮,他說:「我喜歡讀西方哲學史,喜歡亞里士多德,更喜歡康德。我看問題比常人遠些,深些。從某種意義上講,中國以前落後與幾百年科學落後有關。國家進步不能只靠抄襲,不能做些被人淘汰的事,要靠科技創新。」
管先生並非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美國十年前也可以發展生物科技,參考他國例子,管先生得出不一樣的見解,他道:「美國剛開始有生物科技公司的時候,90%以上都是賠錢的,存活率低,現在真正能賺錢的也不多,我想中國要在這方面急起直追,也不是不可能。」
要急起直追,管先生身體力行,笑言自己要多補習,他說:「記得中學時期,我也十分喜歡生物課,當知青上山下鄉時,我更是『赤腳獸醫』呢!隨說不上專業,但也懂一點皮毛。其實科學並不複雜,可以很簡單。有的人總是擔心科技發展太快,威脅自身,甚至有朝一日控制人類。」管先生寄語年輕人,與其擔驚受怕,倒不如思考人與虛擬世界乃至新人類的關係。反正科技發展已為世界帶來不可逆轉的變化,若說科學技術是人根據自然實際、自然規律創造的結果。人認識了自然規律,認知科學與技術,就可以當科學與技術的主人。人要避免的是不要當科技的奴隸,商品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