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陳志誠教授在中華書局出版了一本小書,講述漢語及日語字詞之分別及兩國文化異同,書名《中日字詞趣談》。據序言所述,本書文章曾於上世紀60年代中刊於報章教育版的「字趣」專欄,屈指一算,已是半個世紀前的事了。筆者年輕,當年未及拜讀,如今一冊在手,仍深覺文字趣味盎然,知識含量豐富,毫無過時之感。
本書作者陳志誠教授是日語專家,曾任香港城市大學中文翻譯及語言學系副主任、語文學部主任、新亞研究所所長,也參與創立香港語言學會、香港日本語教育研究會,並曾任日本文化協會理事會理事及副主席。2005年,陳教授更獲日本政府頒授日皇「旭日中綬」文化勳章,對日本語言及文化,可謂精通。故《中日字詞趣談》一書,由語言談及文化,由文化談及歷史,雖短而精,精而博,着實好玩。
中日漢字大不同?
講起中日字詞,先要談及兩種語言的一個共通點──同屬漢字圈。中國固然是漢字發明和創製的母國,然漢字東傳,日本人使用漢字亦久。那到底是多久呢?這點較難斷定,但根據《古事記》和《日本書紀》所載,漢字在日本的使用,可以遠溯至公元3、4世紀之間。
由於中日兩種語言的語言系統、語言結構都並不相同,日本人對漢字的使用,自然也跟中國人不一樣。簡單來說,日本人利用漢字的主要方法,大致都是圍繞着形、音、義3方面做不同的搭配:有三者皆用、有只表形義不表音、有只表形音不表義(此即「假名」,「假借」漢字來標示日語發音的「文字」)、也有利用漢字的造字原理,創製出日本本身特有的漢字,稱為「國字」(KOKUJI)。
如前所述,《中日字詞趣談》是一本小書,文章雖短而精,全書收錄130多篇文章,篇幅俱在千字以下,獨立成篇;但篇與篇之間卻又圍繞着一個主題而寫,故而讀畢會有較立體和多層次的認知,對於日本人是如何使用「漢字」,亦能有更深入的了解──比如,為什麼日本人需要創製「國字」呢?
文字背後是文化
原來,有些日本慣有的文化概念或物事,為中國所沒有,自然便不具備相關漢字。故此有時候,日本需要創造出新的字來。這種日本本身特有的漢字便稱為「國字」,以區別於自中國傳入的漢字。其中,書中引用了「躾」(SHITSUKE)這個字做說明。
「躾」,我們唸不出它的漢語發音來,不但《說文解字》中找不着,《康熙字典》中也沒有,這是日本人自創的「國字」,意思是「教養」、「禮貌」。如說「某人的教養如何如何」、「對孩子的教養應該怎樣怎樣」,都可以用這個「躾」字。看官可能會問:漢字中亦有「教養」與「禮貌」,日本人何需造字?這又不得不談及日本的文化了。
據陳教授所言,「躾」的讀音是SHITSUKE,這個讀音亦可寫作「仕付」。原來,日本人在縫製衣服的過程中,除了畫樣、剪裁之外,於未真正細緻地縫製之前,為了使衣服的形制得以保持、固定,會依畫好的線紋用針線粗略地先行縫合一次,看看它的模樣如何,是否需要及時更改、修正,直到滿意了,才加以細細縫好。
這個粗略地先行縫合的過程,便是「仕付」了。小孩子在成長過程中,需要受到所在社會的文化和道德規範,使之認識和熟習這種客觀準則,成為他的「教養」,就好比縫製衣服前粗略地先行縫合一次那樣,目的都在於使之有既定的規矩可循,不致走向偏差。
可見文字都不是憑空出現,我們所看見的每一個字,它的背後已是時光的沉澱。知道了這層淵源,豈能不覺得文字是令人浮想聯翩的浪漫。
除了「仕付」此一語源,我們還能從另一方面來聯想「躾」。「躾」由「身」、「美」兩個字合成,這個造字法,明顯是「六書」中的會意。「身」的「美」並不是指體魄健美、樣子漂亮,而是表示「有教養」。換言之,具有教養的、禮貌的「身軀」,才是「美好」的「身體」。中國古代大儒荀子說:「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作者便猜想,日語的「躾」字作「教養」解,應是取義於此。
「躾」僅為《中日字詞趣談》所提及的其中一例,透過作者的解說,讀者既能領略這些字背後的故事,也能領會日本人創造國字的原委及脈絡,對日本的文化有更深的體會。
深入淺出,以小見大,值得一讀。
新書簡介:
書名:《中日字詞趣談》
作者:陳志誠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日期:202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