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福仁：從石頭裏舒伸的桃花

編按：新書《石頭與桃花》輯錄香港著名作家西西曾經發表但未結集的小說14篇，分為兩卷，以短篇小說為主。這些小說實驗性強、思想深刻，值得讀者細讀。本社獲中華書局授權轉載本地知名作家和詩人何福仁先生代跋，讓讀者可多了解這部書的宗旨內容。

《石頭與桃花》分兩卷，卷一是西西近年的作品，大抵是從2015年至2019年；卷二是舊作，最早的一篇遠溯到1961年，是一則愛情小品。卷一佔去大半篇幅，無疑是重頭戲；餘下的就當是主菜之後的甜品吧。何妨改變習慣，甜品先嚐。

書名的「石頭」應綴自其中的〈石頭述異〉，「桃花」則是〈桃花塢〉。不過，植物可以勇敢地從困難的石隙茁長，我們又何妨運用聯想，桃花從石頭裏舒伸。

石頭與桃花的由來

〈石頭述異〉一篇，我告訴她我寫過〈石城述異〉的散文，寫的是遊石城佛羅倫斯的印象，她說記得，但不妨事。其實她的石頭小說，靈感也來自我和3位朋友遊歷山東武梁祠的經驗。多年前她對漢代畫像石已很有興趣，多方搜集資料，早就先我們到過武梁祠，只不過是臥遊，

她尤其念念不忘石刻中七女復仇的傳說，一直想寫。她要我仔細地把遊歷的過程轉告，加上參考朋友和我拍攝的照片，到她寫出來，我們都很驚異，她轉化和想像的能力。小說中可以看到她對事事物物尋根究柢，鎮定、從容，不減當年。希望她的讀者也有耐心，隨她一路追索，像過去她寫的〈圖特碑記〉、〈肥土鎮灰闌記〉。

至於〈桃花塢〉，跟另一篇〈星塵〉，都運用了科幻的手法，且有元宇宙（metaverse，或譯魅他域）之思，都有深意。〈星塵〉中她模仿貓兒花花的語言，花貓一直是吾家主人，從多年前的貓兒妹，到花花，然後到如今的妹妹，都是她的異類摯友，經常出現在她的散文裏、詩裏，其中花花活了19年，和西西最要好，她聆聽到牠發出不同的聲音，表達各種意見。

在〈桃花塢〉中，花花一變成為一座超級電腦。集中最長的一篇是〈土瓜灣敘事〉，曾以小冊子形式附在一本雜誌，是用散文、小說和詩去寫一個她熟悉的地方，裏面也見花花的身影；另有前言，這裏不再重覆了。

卷二的舊作曾先後在報刊上發表，篇幅都較短，找回後改正誤植之類，改得最多的是〈一封信〉，發表於1974年，2016年修訂，已近乎重寫。兩卷小說俱未曾出書。

受命整理文稿的經過

去年4月，西西入院留醫一月，才知道她曾中風，幸好不致太遲，住院期間得以詳細體檢，對各種疾病下藥，改正長期不妥的飲食習慣（缺鈉、營養不良等等），如今身體反而好多了，只是已難以再執筆寫作；畢竟年事已高，也不宜這方面用神。

這書是我受命替她整理文稿的安排。她對自己已經發表的作品，過去真可說視如敝屣，發表之前用心經營，發表後卻很少剪存，剪存了也藏之太密，往往不易再找出來。長期以來，她專注寫作、閱讀，精神許可的話，旅行。例如《我城》、《候鳥》、《織巢》、《試寫室》等書，都有賴朋友提供剪報。右手失靈之後，20多年來，熟悉的朋友都知道，通訊、文稿的處理，都由我代辦，有時甚且讓我決定。我當然義不容辭。

不過，在差不多完成長篇《欽天監》時，經朋友提醒，她做了一紙委託聲明：文稿交我全權管理；其後並經律師驗證。這果爾有先見之明，因為過去書刊轉載她的作品，大多取得她的授權，卻偶有不曾徵求她的意願；前年更有人要翻譯她的作品，逕向香港藝術發展局申請資助，並稱已取得她的同意。

只能樂觀地說，這或是出於誤會，沒有溝通之故。翻譯她的作品，自是無任歡迎，只恨太少，但不可不知要經過合情合理的程序，作者的權益必須保障。這書卷二的作品，也是朋友輾轉找來的，重新打字，她看了，初覺面善，終於相認。

感謝中華書局，責任編輯張佩兒非常仔細用心。

何福仁
202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