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在200多年前對中國的政體及管治模式的評語是:「中國的歷史從本質上看是沒有歷史的,它只是君主覆滅的一再重複而已,任何進步都不可能從中產生」,作為其核心的「中華文化」,看來更像是宇宙中的黑洞,任何在其引力範圍內的物質和光線,都被吸進去,歸於沉寂。
《商君書》是由協助秦朝建立霸業的商鞅及其後學的著作匯編,所述內容,不僅讓我們一睹秦朝的管治思維,更讓我們深入認識秦朝之後的各朝各代,其隱於儒家表象之後的法家「管治基因」。對於引入港區國安法和落實愛國者治港後香港的管治特色,也隱然令人感到回歸至秦朝《商君書》管治模式的黑洞,與我們認識的現代公民社會和基本法日漸遠離。
《商君書》「弱民篇」
「弱民」是商鞅《商君書》管治思想的重要核心之一,重點就是使人民弱化,令人民服從國家法令,不與國家對抗。該書認為,治理國家就要令人民弱,人民弱就會「純樸」、守規矩,就會服從國家的政策法規。商鞅表示,國家與人民的關係是此消彼長,有效的國家管理,首重令人民弱化,政府要壓服人民,令人民成為「弱民」。
《商君書》中的相關原文及白話譯文(參考梁萬如譯注、饒宗頤名譽主編的《商君書》,中華書局,2017)現列如下,供參照:
• 民弱國疆,民彊國弱(人民弱,國家就强;人民强,國家就弱)
• 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所以治理得法的國家致力於使人民弱)
• 弱則軌,彊則越志(人民弱就遵從規矩,強則姿意妄為)
• 軌則有用,越志則亂(人民遵循規矩就能聽從役使,姿意妄為就難於控制)
• 以刑去刑,國治;以刑致刑,國亂(用嚴刑杜絕犯法,國家就能治理;刑罰太輕容易招致犯法,國家就會混亂)
回望落實愛國者治港和港區國安法治下的香港,出現如政府取消民選議員資格,現任和前任立法會和區議會議員因種種指控被還柙、投獄,民間組織包括政黨、支聯會、教協、職工盟、港大及中大學生會等先後被迫解散,報章停刊。這些事件的背後,是否就是《商君書》中所言的「弱民」舉措在今天香港的展現?
「去彊篇」與「說民篇」
該書「去疆篇」和「說民篇」,主要是討論如何駕馭人民,令人民得以管治,國家得以長治久安,《商君書》中這兩篇部分文字與「弱民篇」接近,但內容則更為清晰和具體。
• 國以善民治奸者,必亂至削(國家依賴良善的人來管治奸邪的人,就一定會發生動亂直至衰弱)
• 國以奸民治善者,必治至彊(國家用奸邪的人管治善良的人,就一定能治理好以至強大)
• 國有禮、有樂、有《詩》、有《書》、有善、有修、有孝、有弟、有廉、有辯,國有十者,上無使戰,必削至亡(國家有禮、樂、《詩》、《書》、善良、賢德、孝敬父母、尊敬兄長、廉潔、善辯這十種東西,國家就算不用人民作戰,也必衰弱以致滅亡)
• (接上)國無十者,上有使戰,必興至王(國家如果沒有這十種東西,必定使國家興盛以至稱王天下)
• 辯慧,亂之贊也;禮樂,淫佚之徵也;慈仁,過之母也(辯論和聰慧,是造成違法亂紀的幫凶;禮儀與音樂,是放蕩淫佚的引子;仁愛與孝慈,是過失的來源)
在本港完善選舉制度和落實愛國者治港之後,被選出的和在沒有競爭的情況下自動當選的各行業選舉委員,能否令市民覺得深慶得人,實至名歸,看來大家心中有數,通過他們來治理香港,監察施政,是福?是禍?此外,當今之世,我們的現代社會是鼓勵多元文化與交流,讓真理能夠愈辯愈明,還是鼓勵「愚民」?
在「去彊篇」中,商鞅還表示要做好戶籍登記和人口統計,目的是加強賦稅和更「精準」地施政,認為有利於經濟和建設國家實力。今天內地和香港推崇「大數據」和利用人工智能做好個人監察,「精準」管治,這是否又是一次超越時空的巧合?在《商君書》中,相關段落如下:
• 舉民眾口數,生者著,死者削。民不逃粟,野無荒草,則國富,國富者彊(做好戶藉登記統計,在世的記錄在戶藉本上,死去的就刪去,不能逃避賦稅,田野上沒有荒草,國家就能富裕和強大)
二次回歸,回歸何處?
商鞅及其後者在《商君書》中,除推崇大一統和重農之外,還列示了士兵以敵人人頭數量來作為賞罰標準,(具體語句的白話譯文:百將、屯長在作戰時如果得不到敵人首級,是要殺頭;如果得到敵人33枚或以上的首級,可以升爵一級)。特區政府今次的「平亂」和大規模起訴,除了可能為起到「震攝」效果外,是否與個別執法人員的晉升有關?
屆此,我們可以說,商鞅和《商君書》說的「法」,不是法治之法,而是法家之法,是「以法賞罰之,以術操控之,以勢威嚇之」,專門對付老百姓的嚴刑峻法。上海公開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鮑鵬山和不少學者曾表示,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流是儒家,但這只是表面現象,中國傳統文化的管治之道最核心是法家,各朝各代都是外儒內法,歷代君主都在暗地裏使用商鞅教給他們的辦法來治理百姓。
有人形容今天的香港是「第二次回歸」,但到底回歸何處?香港是一國兩制,不能和內地完全看齊,但我們見到,今天香港的執法嚴峻程度,不少甚至超越內地,難道香港是要回歸強秦?值得留意的是,統一後的秦國無疑是一個無聲的世界,看起來是盛世,看起來非常穩定,但《商君書》式管治有否為秦朝帶來了長治久安?
原刊於《眾新聞》,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