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蕭規曹隨的拜登

英文 Adversary 這個字很微妙,不可以說是敵人(Enemy),也不上對手(Rival),而處於兩者之間。Enemy 一詞帶有相當敵意,Adversary 只是一種對峙的戒心,有高度防範。

拜登的外交政策,只說將會視俄羅斯為Adversary,視中國為競爭對手。

英文 Adversary 這個字很微妙,不可以說是敵人(Enemy),也不上對手(Rival),而處於兩者之間。Enemy 一詞帶有相當敵意,Adversary 只是一種對峙的戒心,有高度防範,但不一定要征服和消滅。

1991 年蘇聯倒台,美國錯失了贏得一個民主俄國人心的機會。

這一年,強人領袖葉利欽因推行政治改革在先,經濟無法轉型。如果老布殊和歐洲在蘇聯瓦解後曾提供更慷慨的援助,包括債務減免,鞏固改革派在俄國政府的地位,令葉利欽的民主政治轉型減少動亂,則以後就不會有普京。

相反,美國卻鼓勵葉利欽政府實行所謂「震盪療法」(Shock Therapy),取消國家補貼,結果造成一大批前共產黨員權力壟斷的財閥,控制石油等資源,物價飛漲。

美國忽略了蘇聯當權 70 年歷史之前,沙皇尼古拉時代,市場經濟並不成熟,不像日本和德國在戰後一樣,可以快速走上自由市場自強之路。後蘇聯時代長期虧損的俄國工業,無法因為震盪改革建立的自由市場機制而提高效率。

俄國人民再次陷於水深火熱,懷疑美國支持俄羅斯經濟改革,是有心將俄國引上一條黑路。

就在葉利欽對經濟焦頭爛額之際,美國又警惕俄羅斯繼承蘇聯強大的軍事力量,對歐美構成致命威脅。

前蘇聯遺下過千枚核武器,隨時無法控制,文化民族多元,共產主義帝國崩裂,核武若落到車臣等其他地方政府手中,將形成新的威脅。

一想到這一點,美國很快就後悔。此時,克林頓上台,馬上提出北約東擴。

但老布殊在討論東西德統一時,曾明白向前蘇聯領袖保證,北約組織不會擴大。克林頓上台推翻此一諾言,理由是蘇聯已經不存在,現在面對的是一個經濟改革失敗的俄羅斯。1997 年 7 月,北約在馬德里開會,邀請波蘭、匈牙利、捷克三國加入北約。幾年之後,愛沙尼亞等波羅的海三小國、保加利亞、羅馬尼亞等七國也陸續加入。

俄羅斯人舉國上下覺得受騙,因為美國官員清楚不容許俄國加入。葉利欽死前提拔普京為接班人,就是痛感於美國敬酒不吃吃罰酒,立志扶植普京這個強人,準備與美國長期對抗。因為北約東擴,令俄國深信西方不但不相信一個民主的俄國,而且還視俄國為敵人。

另一場對俄國的冷戰

克林頓北約東擴的結果,是製造了另一場對俄國的冷戰,分別只在於冷戰的東西方分界,由從前的東柏林和劃分歐洲大陸的半壁江山,向東推移到聖彼得堡的大門口。

俄國大怒,劍拔弩張,本來美國還想邀請格魯吉亞和烏克蘭加入,普京覺得不可一讓再讓,嚴厲警告,克林頓才收手。

北約東擴,而得不到俄國的諒解,是30年來美國外交最大的失敗。美國前外交官兼蘇俄事務專家堅南反對北約東擴,但並無組織支持。美國企業界若將俄國視同於中國,覺得俄國是蓬勃發展的經濟市場,可能會動員起來反對北約東擴,正如反對美國向中國將人權與貿易掛鈎。

可惜,俄國的市場和人口,沒有中國對華爾街和美國企業界的引誘力。從此俄國對美國不再信任,疑忌極深,美國則繼續自以為是。

克林頓之後,並無更正此一錯誤,設法與俄國修補關係,北約東擴變成美國外交的一片膿瘡。

拜登上台,蕭規曹隨,又視俄羅斯為 Adversary,如此歧視偏見,全無想像力,又會為世界和平帶來幾多希望?

原刊於《CUP媒體》,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