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與「思」之先後

你與其懊惱該閱何書,不如注意「學」與「思」的時間分配。加以默記,不思而罔,無靈魂可言。

不少友人對我過於褒獎,認為我博覽群書,因此平日不時都會問我有什麼書籍可薦一閱。其實不然──與真正的好書儒生相較,我實在翻卷甚淺。為何如此?吾弗愛閱讀乎?非也。作為一個傳統士人,豈會不嗜書。只是,我並不同意學思並重,而置「思」先於「學」。

叔本華曾言:「看書愈多的人愈愚蠢。」其意指,我們讀書是別人替我們思考,我們不過在重複作者的論證過程,接收其精神素養而已。所以,如果一個人終日讀書,他將逐漸失去思考能力,這也是讀書人的通病。我們應該花大部分時間作思考,用少部分時間以閱讀。

事實上,我的論述甚具荀子、尼采、希魔和李光耀之遺風,並非因為我受之影響,更非受之啟發,而乃我自行發想出近似觀點,與他們的思想不謀而合。於我而言,「思」永遠遠重於「學」。滑稽的是,我自小被左膠圍繞,受大愛儒家之教化且被灌輸犬儒價值觀,強行荼毒,然而亦無阻我批判思考。頗多友人也對我敢於審視民主及抗逆潮流感到訝異,當中更有人引述John Stuart Mill在百多年前的話語,指出民主社會中存在着無形壓力,使民眾產生conformity,造成盲隨主流的問題,尤其現今社交媒體日益氾濫,情況更顯嚴峻;但是,我從未有此徵狀,令他們嘖嘖稱奇。我的「思」似乎注定了無法被「學」左右、薰陶甚或吞噬。敢思誠可貴,所以理論家向來很少,從者卻有如恒河沙數。

尋求真正治世之道

我討厭死讀書和墨守成規,更拒絕為立場而戰。立場代表着一系列的價值觀,綑綁了人的思考,令之效忠。但世界並非一成不變,價值觀亦非連環相扣,例如我支持自由主義的自由市場經濟,卻不一定要認同其政治上的民主自由。猶記得,我與一位英國國會保守黨議員交談,他概述角逐連任,並慷慨陳詞,呼籲我們學生一同捍衛右翼價值;而右翼價值當中所指,當然是整套價值觀。我聽罷不禁莞爾一笑,我認同其中部分的價值觀,可沒說愛屋及烏,連同其他的也一併沒頭沒腦地接收過來。況且,我相信右翼價值,只因為我深信它們適用於世界;如果有朝一日,左翼價值較右者更靠近真理,我也會改信它。只是,恐怕這天蒞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皆因違反大自然與人性之事,難以大行其道。

我無所謂的忠於立場;我所忠者,惟世界是也。我無意捍衛什麼價值觀;只要是我認可的治世之道,不論左右,盡皆無妨。故此,我不會靠邊站,參與這些門派的互相攻訐。只可惜,不會批判者將淪為鬥爭工具,而這些人極為易辨──無甚個人想法,只會複述他人觀點,大愚若智,作為信徒將教主(政客)的思想全數果腹。他們大多認同自己陣營的所有教條,囫圇吞棗,連加以消化都是奢侈之事。

自那時,人類不再根據自己的理據而選擇立場,而是根據自己的立場編造理據。

如今,若再有友人問可薦之書,我會如斯回答:「思考乃萬物之源。想當時,人類始祖接觸到新事物,也是透過了解和思考才慢慢演變成自己的知識。然後,我們再建基於這些知識不斷思考,衍生出更多新知識。我們透過知識開發出新世界,憑藉思考建立了文明;而一切知識皆源於思考。由此可見,『思考』乃重中之重。欲跟從杜甫『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之要義,實是無妨。但當你行雲流水地大表文章時,可留意一下自己是否僅在背誦他人之物。你與其懊惱該閱何書,不如注意『學』與『思』的時間分配。加以默記,不思而罔,無靈魂可言。」

最後以叔本華的另一句話作結:「書呆子和學究是閱讀書本的人;思想家與天才卻直接閱讀實事,細味人生這一部大書──他們才是照亮這個世界並推動人類進步的人。」

雖然我的論述並非源於荀子、尼采、希魔及李光耀四人的觀點,但後來翻閱書籍,得悉他們的思想跟自己如此相似,且見其更詳明的理論和演繹,實在愛不釋手,愈發起勁,也視他們作恩師。

願四人繼續明我前路──“Quaerite vero de mundo”。

作者簡介:廖浩鍇(Ho K.V. Liu),字抱玉,號帝江、驚鴻,筆名浩林。吟遊詩人、專欄作家、《超級菁英論》作者、英國留學生俱樂部COLUMNAE百岳以及香港青年學生組織莘火言碑創會會長及召集人。現為大學生,尤痴愛中國文學,喜好創作詩詞歌賦;最喜愛自己的文學作品為《香冷兮歌》。自詡為荀子之後,理想是匡正禮樂,扶持社稷。人生第一本拙作為《士子論道—兩鴻鵠雲遊邱壑》。目標是成為政治理論家、哲學家、思想家和文學家,並成為尼采《超人論》中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