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宏發政壇退休入文壇 譯唐詩力求傳神

港英時代立法局的最後一任主席黃宏發,自2004年退休後便埋首翻譯古典詩詞。他選輯了60首結集成書出版《英韻唐詩六十首》,處處可見其匠心。

人稱「發叔」、今年78歲的黃宏發,是港英時代立法局的最後一任主席,自2004年退休後,便埋首翻譯古典詩詞。2008年開始,他在網誌上發表翻譯作品,一個月一首,至今13年,累積有百多首作品,大多數是唐人絕句。他選輯了60首結集成書出版,便是這部《英韻唐詩六十首》(60 Chinese Poems in English Verse)。

用字遣詞務求意境相近

黃宏發坦言,他譯詩不求快,但求「慢工出細貨」,用字遣詞反覆修訂,務求接近原文意境。「翻譯不是原創,要將作者想講的翻譯出來,要小心謹慎,有時突然間想到,亦有可能怎樣想都想不到,若不是很滿意,作品就暫時不會發表。」

黃宏發以李白的〈早發白帝城〉/〈下江陵〉為例,這是我們耳熟能詳的七絕: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他的英譯:

Early Departure from Baidi City/ Downstream to Jinagling

At daybreak I left Baidi, in the midst of clouds aglow,
Three hundred miles to Jiangling, takes just a day to go.
In the endless cries of monkeys, on banks both left and right,
I’ve sailed past a myriad clifftops, flanking my skiff below.

從2008至2020年,他至少修訂12次。讀者會發現,英譯就像原詩般,第一、二、四句是押韻的。「很多人不講求押韻,特別是外國人,因為押韻相當困難。」而他不但押韻,且音節也要鏗鏘。他的翻譯作品集《英韻唐詩六十首》分為「山水時節」、「情之所至」(分「友情」、「送別」、「旅情」、「愛慕」、「新婚」和「閨怨」幾類)、「入世出世」(分「憫民」、「勵志」和「隱逸」幾類)和「時空遠隔」(分「鄉愁」、「懷古」、「塞外」及「征戰」幾類)四章,每首詩還印有二維碼(QR code),用手機掃描上網便可聽到發叔親自朗誦的英譯。

新書發布會找來中英兼擅的林沛理(左)主持。
新書發布會找來中英兼擅的林沛理(左)主持。

能夠入選《英韻唐詩六十首》的,應該都是發叔得意之作。再舉賈島的〈尋隱者不遇〉為例: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Visiting the Absent Hermit

Beneath the pine-trees, I ask of a lad I see.
Away is the master gathering herbs, says he.
Up in this mountain, but where I cannot tell,
For there the clouds are deep and dense as be.

除了第一、二、四句押韻外,發叔譯「童子」用了有「少年、小伙子」意思的lad,而不用boy或kid,更接近原文寫「隱者」和「童子」是師徒關係,匠心可見。

譯詩受唐安石神父啟發

黃宏發坦言,他譯唐詩,是受了高中時修讀英國文學的老師、耶穌會神父唐安石(John A. Turner)影響,唐安石也擅長翻譯唐詩,可惜未及出版,人已逝世,翻譯的唐宋詩詞在1970年代曾編輯成A Golden Treasury of Chinese Poetry一書。受到恩師啟發,黃宏發在港大唸一年級時,選修英文、中國文學史及翻譯,其後更主修英文及英國文學。

黃宏發大學畢業後,沒有往文學之路上發展,但對寫詩的興趣不減,在中大任教時,一年會寫和譯一首詩。「英文寫便中文翻譯,中文寫的便譯成英文,但現在詩稿不知道放哪裏去了。」

擔任立法局議員和主席期間,黃宏發公務繁忙,直到卸任議員後,才開始正式翻譯唐詩。大約在2008年,黃宏發每月開始翻譯唐詩,包括上文的〈早發白帝城〉和大家耳熟能詳的〈靜夜思〉,都是在當年翻譯: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Night Thoughts

Before my bed, the moonlight so bright,
Be it frost aground. I suppose it might.
I lift my head, the moon for to behold, then
Lower it, brooding──I’m homesick tonight.

發叔在舉手投足間,令人想起當年的立法局主席黃宏發。
發叔在舉手投足間,令人想起當年的立法局主席黃宏發。

譯詩關鍵在於音節押韻

發叔譯詩很認真,譯出來了還屢屢修改。「我大概一共譯了100首左右,譯得好慢好慢。」他指出,譯詩關鍵之處在於音節和押韻。

英文屬於印歐語系,不少單字屬於多音節,例如translation(翻譯)有四個音節,中文絕大多數每字只有一個音節(雙音節的字,如「瓩」、「兛」等,多是清代以後翻譯的外來度量衡單位,不會在唐詩出現),對要求譯得工整的譯者而言,是很大的挑戰。

同時,唐詩絕句的韻句,是第一、二、四句押韻,或者第二、四句押韻,但英詩不一樣。「(唐詩)第一句是起、二是承,都押韻;三是轉,不押韻;四是合,又押韻了。但在英詩中,如果是Quatrain(四行詩),講求的押韻模式是『AABB』,就是一二句押韻、三四句押韻;或者『ABAB』,一三句押韻、二四押韻,再不然就是『ABBA』,一四句押韻、二三句押韻。」發叔認為,翻譯一旦根據英詩的規矩押韻,第三句應「轉」而不轉,就失去了唐詩的味道。

他想到用英文單詞的「重音」代替音節,解決音節「工整」的問題,例如五言詩,便用五個重音字翻譯一行詩句,句子可長可短,押韻問題若一時難以解決,便暫且放下,留待日後再思量,因此譯得很「慢」。

例如李白的七絕〈望廬山瀑布 二之二〉,發叔是這樣翻譯是: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View of a Waterfall at Mount Lushan, II of Two

Sunlit the Incense Summit, aglow in smoke and steam;
To afar like a shimmering curtain, a waterfall hangs up-stream.
Flowing, fleeting, flying — plunging three thousand feet,
As if ’twere the Silver River, falling from Heaven Supreme.

當中一句「飛流直下三千尺」,便以幾個重音字”Flowing, fleeting, flying──plunging three thousand feet”對譯。發叔指出,第一句「日照香爐生紫煙」有「紫氣東來」的意思,但他以形容面色泛紅的aglow代替,稍為「因韻害意」,但他對另外三句翻譯則很滿意,例如第二句以shimmering curtain(水簾)比喻瀑布、用Silver River譯「銀河」,而不用Galaxy 或Milky Way這些很「天文學」的名詞。

《英韻唐詩六十首》一書以重磅粉紙精印,中英對照。
《英韻唐詩六十首》一書以重磅粉紙精印,中英對照。

掃描二維碼  讀者有耳福

除了字斟字酌,黃宏發還不時修訂他的譯作,因此翻譯成英語的唐詩遲遲未能出版,因此,《英韻唐詩六十首》(60 Chinese Poems in English Verse)可說是他筆耕多年的力作。新書發布會當天,有位出席的朋友是歷史學榮休教授,也是發叔在中文大學教授政治行政學的學生,他說上發叔的課,從來沒有聽他說及詩詞,這是第一次,而書中有二維碼,掃描便可聽到發叔朗誦唐詩,也真有「耳福」!

筆者讀大學時,有位「師公」(老師的老師)也愛英譯古詩詞,但他以散文詩的風格翻譯,意譯為主,不講究押韻和格式工整,但他的作品結集成書時,卻用了北宋名臣王安石的名句作為書名:《意態由來畫不成》。或許文學翻譯說到底就是一種「再創造」(re-creation),非得「打破原文表層結構」,才能拉近東西方文化的鴻溝!

發叔譯詩多年的成果──《英韻唐詩六十首》。
發叔譯詩多年的成果──《英韻唐詩六十首》。

新書簡介:

書名:《60 Chinese Poems in English Verse 英韻唐詩六十首》
翻譯、朗誦:黃宏發
出版社:明思出版
出版日期:2021年7月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