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金:古老的中環街市

多年來本港興建了很多新型的街市,各街市都有綜合用途的設計,其中有些街市除有垃圾槽及供應洗街車用水的設備外,並將天台闢作兒童遊樂場。這種將街市作綜合用途的構思,是始自中環街市的。

編按:港島西區包括上環、 西營盤、石塘咀及堅尼地城,還有摩星嶺、薄扶林等地。有別於中區以英人帶領發展為主, 早期的西區是香港華人聚居及發展的區域。作者魯金藉豐富的史料及淺白的文字,揀選西區十多條有代表性的街道,詳述街道名稱的命名由來。本社獲三聯書店授權轉載,特摘錄如下,以饗讀者。

德輔道中的古老建築物,現在碩果僅存的,就是消防大廈以及消防大廈對面的中環街市。現時的中環街市是用三合土建成的,這不是最初的中環街市;最初的中環街市是用紅磚建成的,只得一層,它的正門不在德輔道,而在皇后大道中,即面對閣麟街口之處。

中環街市的初期形式

中環街市的歷史可追溯到1849年,當時該處是海旁,很多小販都在海旁擺賣東西,形成一個路邊市場。當1859年首次填海時,將皇后大道填至德輔道邊緣時,這一塊新填的空地更形成一個市場。 當局認為中區人口已自西營盤向東移,該處實在需要一座街市,故而於1895年左右,興建第3代的中環街市。

當時的建築材料限於磚瓦木石,由於該處的地勢是近皇后大道中的高,近德輔道的低,故在建築時,以德輔道低下的地方作為水平線,建成一座用紅磚建成的一層高街市,屋頂是用瓦面結構。 由於街市以低地為地基,不與皇后大道呈一水平,故用兩座天橋自街市的建築物搭出皇后大道,作為街市的入口。

市民從皇后大道中進入街市,走過天橋之後,要步下石階才到達街市的購物部分。而街市的兩側,即近租卑利街與域多利皇后街兩邊,都有小舖位出租給商人出售副食品,所以有些人怕行石級,寧可沿租卑利街的斜路光顧小舖位買餸,這是中環街市初期的形式。

第3代中環街市於1889年開始興建,1895年落成。大樓由兩座兩層高、中間相連的建築物組成。(中環街市網頁圖片)
第3代中環街市於1889年開始興建,1895年落成。大樓由兩座兩層高、中間相連的建築物組成。(中環街市網頁圖片)

斥巨資重建  含先進設備

現時的中環街市,是1938年3月才興建的,當時舊的中環街市,由於用磚瓦木石建成,已很殘舊,而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發生後,自華中和華南來港的人日增,舊的中環街市已不足應付,故要拆去改建。

當時港府要將這街市設計成最現代化的街市,因此不惜動用巨資,撥款達90萬元作為興建街市之用。這座街市樓高3層,以德輔道中為正門,正門進去是地下,有樓梯登上2樓,2樓則可通往皇后大道中。在皇后大道中外,建一天橋通入街市,作為皇后大道方向的門口。因此從皇后大道中進入街市,就是街市的二樓。街市內另有2座樓梯通上3樓, 而又有樓梯通上街市的天台,這是街市的基本設計形式。

街市在當時被稱為最現代化設備之一,是一座處理垃圾的特殊設計。這新型設計人們稱之為「垃圾槽」,垃圾槽可通至地下的垃圾房內,垃圾房可容垃圾車開入,垃圾車開入垃圾房中,車斗對正垃圾槽,則二樓和三樓上面的垃圾,就不必搬到樓下來傾倒,只須倒進垃圾槽內,垃圾就可以倒進垃圾車內, 節省了很多人力和物力。在當時來說,是最先進的設計。此外,又設置了泵房,將水泵給洗街的汽車,作為清洗街道之用。

後來本港興建了很多新型的街市,各街市都有綜合用途的設計,其中有些街市除有垃圾槽及供應洗街車用水的設備外,並將天台闢作兒童遊樂場。這種將街市作綜合用途的構思,是始自中環街市的。

後來本港興建了很多新型的街市,其綜合用途設計便源於中環街市。(Wikimedia Commons)
後來本港興建了很多新型的街市,其綜合用途設計便源於中環街市。(Wikimedia Commons)

街市的結構與建築特色

中環街市只是俗稱,它的正確名稱為「中央市場」,1939年中環街市落成時,啟用禮非常特別,是分3日開幕的。當時5月3日雞鴨枱、鮮魚枱行啟用禮,5月4日則為豬肉枱、牛羊肉枱行啟用禮,5月5日則為果菜枱行啟用禮。換言之,樓高3層的中環街市,是分層啟用。這街市的結構亦頗足一述。

自德輔道正門入內,左邊是鮮魚枱,右邊是雞鴨枱。即由租卑利街的側門進內,就是雞鴨枱所在。該處共有雞鴨枱45號,每一個雞鴨單位均設有洗盆、劏雞房和燙泡房,以及供拔毛的大盆。該部分設有街市伙伴浴室和廁所。左邊鮮魚枱以域多利皇后街的側門為中心,內有鮮魚枱57號,每一單位設有養魚池,亦有專供魚枱用的浴室廁所。

在鮮魚枱與雞鴨枱之間,有一個天井,可供雞鴨枱擺放雞鴨籠及鮮魚枱放置魚桶之用。該處有一間出售生雪的房間,供街市各行業買人造冰作冷藏之用。故1939年5月3日開幕的,實際上是地下這一層先行啟用,而5月4日豬肉枱和牛羊肉枱啟用,亦即2樓啟用, 因這兩行的肉枱在2樓。

中環街市的2樓設有街市管理處,是街市的行政中心,行政中心西邊是豬肉枱,東邊是牛羊肉枱。牛羊肉共40號,豬肉枱62號。

本港的肉食商一向豬肉行自成一個行頭,牛肉和羊肉則合成一個行頭,中環街市2樓雖然同是出售家畜及肉類,但仍依慣例分開,豬肉行只能賣豬肉,牛肉枱則可兼售羊肉。這種分行規矩,由來已久,在中國各大城市都作如此的分成兩個行業。 原因是中國有很多回民,回民只吃牛肉和羊肉,國內有很多回民飯店,回民飯店所用的牛肉和羊肉,都由牛羊肉商供應,故牛羊自成一行。

3樓是果菜行的枱位所在,果枱共31號,菜枱50號。果菜枱於5月5日開業。

至於中環街市的天台,建有辦公室和宿舍等建築物,天台辦公室是中環和上環潔淨局辦事處,宿舍則是中環街市管理員的宿舍,有食堂、浴室廁所等設備。

中環街市被認為是本港二戰前面積最大、設備最先進的街市,更為當時港島唯一一個肉類市場。(中環街市Facebook圖片)
中環街市被認為是本港二戰前面積最大、設備最先進的街市,更為當時港島唯一一個肉類市場。(中環街市Facebook圖片)

街市枱位  租金高昂

當1939年5月啟用時,街市枱號的租金共分兩種,一種為原本在舊街市已有單位的商人的枱位,這些枱位由原本舊街市已有枱位的商人用暗標方式開投,其餘的則用明標開投,價高者得。當時雞鴨枱有39號是原來舊街市已有枱位的商人投得,平均每號雞鴨枱的租金為96元2毫5仙。公開招投的雞鴨枱只得6號,平均每號租金是226元5毫8仙,最高價是341元5毫。

鮮魚枱的情形較特殊,原本舊街市的魚枱共37號,這37位商人,平均以59元7毫一個月租金投得。公開招投的枱號有20號之多,平均每號月租102元8毫8分,最高價為126元, 最低價只41元。

2樓的牛羊肉枱有26號為舊人經營,他們自願付出的租金,平均每號110元零6毫2仙。公開由新人投得的牛羊肉枱12號,最高租金為384元,最低則為70元,平均租金為248元3毫7仙。

豬肉枱有44號為舊人租用,餘18號則由新人公開承投, 平均租金為71元9毫2仙。3樓的果菜枱,多由舊人投得, 最低租金為40元2毫5仙,最高103元2毫5仙。

我們從上述的租值可以看到,1939年時本港街市枱位的租金已經相當昂貴,最低的雖然是40、50元,但普遍都在百元以上。那時住宅區出租的房間,一間8呎乘10呎的房只租10元8塊, 小房間亦不過6元租金一個月。當時普通工人的工資, 約為15元至20元一個月,一般勞苦大眾每天出賣勞動力,每日只能獲得3、4毫子的報酬,他們是無法租一間房間居住的,只能租一個床位,床位的租金,也要2元一個月。香港的租金一向高昂。

中環街市的建築費在當時來說,是一項龐大的開支,共90萬元。但若從租金的收入來計算,這樣龐大的開支,其實是並不龐大,因為收到昂貴的租金,90萬元的建築費,變成了一項極有利的投資,不到4年,就可以收回成本。

原來,當時中環街市3層樓所收的租金,每月達2萬6000元之多,10個月收租26萬元,故40個月所收的租金,已超過了全部建築費,若加上管理成本在內,則5年就完全翻本,像這樣5年可完全翻本的投資,有什麼投資比建中環街市更為有利的呢?

因此,以中環街市為例,香港有很多政府的投資,表面上看來似是付出龐大的建築費和管理費,但若從長遠的收入去看,這種投資是十分有利的。像此類的投資,既可贏得市民的頌揚,又有利好圖,何樂不為呢?

中環街市已經活化。(中環街市Facebook圖片)
中環街市已經活化。(中環街市Facebook圖片)

日軍侵華  街市化身配糧之地

中環街市落成於1939年,照它當時的租值計算,的確是4年之後可以翻本的,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為1941年12月8日,日軍向九龍發動攻勢,1941年12月25日香港淪陷,香港政府實際上只收了2年多的租金,還未翻本。當戰爭爆發之初,中環街市成為主要的糧食配給站,因為那時香港進入緊急狀態,當局要維持民食,避免局勢混亂,開始配給食米,當時要找尋適當的地方作為配糧之地,中環街市大派用場。

中環街市有4個門口,門外有長長的行人路,街市內有廣闊的地方可供存米之用,故在戰爭爆發時,即以之為配米站,中區居民就在街市外面輪購食米。當時各區的街市沒有中環街市那樣多地方,無法作為配米站,只好徵用戲院作為配米地點,戲院在兵荒馬亂的時候已無業可營,戲院的大堂有寬闊的地方可供配米之用。居民平日到戲院去輪購戲票,當時則去戲院輪購糧食了。

因此,中環街市付出的90萬元建築費,實際上要到1950年才翻本的。戰時,中環街市基本上未曾遭破壞,故戰後很快就復員。19 46年街市枱位的租金,基本上仍照戰前所訂的租值收租,以後才慢慢調整。

現在德輔道中很多古老的建築物已拆去,建成了高樓大廈,目前只餘中環街市和對面的消防大廈仍保持古老的模樣,這兩座建築物,相信不久又會將它拆去改建了。

聽說消防大廈將首先改建,因為中環街市目前沒有發展的必要。中區的人口正在不斷減少中,從前中區有很多住宅樓宇,現在幾乎都是商業大廈,人口減少,街市的面積沒有擴充的必要。將來消防大廈拆建之後,這座街市,就成為唯一保存的古老建築物了。

新書推介:

書    名:《香港文庫》之《香港西區街道故事》
作    者:魯金
出版社:香港三聯書店
出版日期:202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