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李益別了小玉赴任,約過了十天,又回老家。原來太夫人已為他迎娶表妹盧氏。太夫人素有威嚴,李益噤若寒蟬,不敢反對。盧家是望族,聘禮過百萬錢財,李益負擔不起,只有到江淮間向親友張羅。不經不覺過了一年,李益知道負了小玉盟約,反而把心一狠,令小玉不再寄望,想不了了之,即遍託親友不要洩露他的行蹤。
霍小玉自李益去後,不久音訊全無。打聽他的消息天天不同,極不確實,求神問卜,也沒有李益下落。後來不得不賄賂李益親友打聽,日中花費不少,愈見貧窮。不久且病起來,所以常常叫侍婢將家中古玩珍寶到西市候景先古玩鋪變賣,以資度日。
有愧於心 避而不見
一次,令侍女浣紗將一隻紫玉釵變賣。在候景先鋪裏,被一個老玉器工人見到,說:「啊!……這隻紫玉釵啊,是當年霍王用重金叫我做,讓他的寶貝女兒戴在鬟上,你是誰?玉釵怎樣得來的?」浣紗只有和盤說出真相,並說霍小玉失身於人,夫婿去了東都,再無消息。而小姐患病兩年,現今只有變賣珍飾,賂贈他人以求訊息。老玉工聽了,不禁歎息,深感苦樂榮哀無常,於是帶浣紗引小玉見郜國公主。公主十分同情他們的遭遇,送了十二萬錢給小玉,免於困窘。
時李益在長安,潛卜靜居,不令人知。他表弟崔允明,倒是性情人,勸他見見霍小玉。李益想到自己負盟,難以交代,豈敢面對昔日枕邊人?又知小玉病重,決意逃避,竟恐小玉來訪,晨出暮歸。不久霍小玉知道真相,怨憤滿腔,食不下咽,終日泣涕。李益的鐵石心腸,使長安有識之士,都鄙視李益的薄倖。
豪客慨助 臨終一別
那年三月,春景宜人,李益與五六好友到崇敬寺賞花,在場吟詩。他的好友京兆韋夏卿對他說:「現在風光日麗,好景眼前,可惜霍小玉含冤空候,你始終不屑一顧,實是個狠心人,你又何必這樣呢?」正在歎息責備之際,身旁突然閃出一個黃衫客,俊朗軒昂,意態揚揚。帶着一個胡人少僕,對李益說:「閣下是十郎吧?我早已聽到你的名聲,十分傾慕,無緣相見。今日便請到舍間下盤如如何?我家便在就近,有美姬八九人,駿馬十多匹,你一定喜歡的。」眾人拱拱簇簇,擁著李益到豪士之家。
他們一眾漸行到業勝坊,李益驚覺是霍小玉的居處,便欲回頭,但為眾人所阻。終於把李益擁進霍家。這個意外,小玉一家驚喜。原來小玉早夜夢得與李益相見,自念存日無多,今日果夢境成真。她出到堂中見李益,不發一言,怒目而視。時小玉病得弱不禁風,楚楚可憐,一座客人為之搖頭歎息。不久,有人送來美酒佳餚,原來是黃衫客所送,慶賀二人團敘。
鑄成巨錯 不見白頭
霍小玉站起身來,斜視李益好一會,再舉酒灑地說:「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稚齡,飲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絃管,從此永休。痛赴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說完用左手握着李益臂膀,然後將酒杯擲到地上,倒在李益懷中喘息,漸漸死去。
此情此景,李益亦哀慟萬分,願為霍小玉着喪服。將下葬晚上,恍惚中見到小玉對他說:「你尚有餘情,多謝相送,我身在幽冥,亦極感激。」說完便不見蹤影。李益百感交集,後悔難翻,倍感哀痛。一月後,婚期已至,便與盧氏女子結成夫婦,但婚後李益性情變得抑鬱燥暴,常疑心妻子有外騖,終於把妻子休了。後來三次娶妻,也都不得白頭終老。
本篇故事為唐代蔣防所作,見錄於《太平廣記》。乃唐人曲意言情之作,極享盛名。在寫作上,作者寫李益別霍小玉到東都後,即棄如敗履,與前段兩人恩愛無盡轉折太快。如配合李益後段癡妒性格,誤聽坊間霍小玉的風言風語,誤會小玉別戀而見棄,則更合人情。
霍小玉少不懂事,誤托非人,多情含恨。李益性情脆弱,依附富貴,不敢面對大家庭壓力,始亂終棄,人格缺陷昭然可見。這篇寫風流客原來是薄倖郎,其實尚可刻劃得更幽曲細膩,賺人熱淚。豪門公子,對男女愛情關係逢場作戲,在封建社會更不足為怪。
此篇寫霍小玉情深難寄,命運淒婉動人,惹得歷來不少女子共鳴。而愛情小說出現豪俠相助,比較少見,固屬唐風,但確令讀者有暢快之感。明湯顯袓據此寫成名作《紫釵記》,至今仍膾炙人口。即使香港演出粵劇,亦每每大收旺場。
〈霍小玉棄別紫釵〉二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