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幼稚園跟年輕家長講親子閱讀,我問他們童年閱讀過什麼書,曾帶給他們快樂,至今念念不忘。他們靜靜地尋找童年的記憶,一位媽咪說:「是《老鼠記者》!學校圖書館借不到,我央求媽媽到公立圖書館借。」座中有幾位家長跟着說:「對!是《老鼠記者》!很好看呀!」他們臉上展現出童真的笑容,彷彿回到童年。
我上資優生寫作班,我知道他們一定喜歡閱讀,否則不會愛上寫作。我問他們喜歡看什麼書。班上即時起哄,大聲說:「《老鼠記者》!」一位女同學得意洋洋地說:「我收藏了一整套!」
在中學校友的茶聚上,一位舊同學告訴我她的孫子很喜歡看《老鼠記者》,一本接一本追着看,她不明白小孫子一向不喜歡閱讀文字多的書,為什麼對《老鼠記者》那麼著迷。
我到銀行做定期,很喜歡櫃位服務的小伙子,閒聊了幾句,看他的年紀,小時候應該看過《老鼠記者》,忍不住就問他,誰知他十分驚喜地問:「有呀!你怎麼知道?」「我當然知道啦,因為《老鼠記者》是我從意大利引進來的。」
寂寂無名的小出版社
《老鼠記者》給香港帶來一個閱讀奇跡,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在新雅從事兒童出版10年,參觀過全球大大小小的國際書展,希望透過版權轉讓,引進國外的優質童書,豐富香港小讀者的閱讀體驗,但真正叫好又叫座的童書實在不易尋覓。
2002年深秋10月,我來到全球最大規模的法蘭克福國際書展現場,林林總總的圖書攤位給堵塞得水洩不通,幾間大規模的名牌出版社乾脆把攤位圍封起來,沒有預約是進不去的。我不去凑熱鬧搶版權,因為新雅是香港童書名牌啊,國外出版社事先已把新書的樣張寄給我們,優先與我們洽談中文版權。
我溜上2樓人流稀少的攤位,都是寂寂無名的小出版社。我放慢腳步,逐個攤位瀏覽,以獵犬的嗅覺尋找我心中的獵物,竟然給我捕獲一隻老鼠!我來到了Piemme出版社的小攤檔,桌上放了幾冊名為Geronimo Stilton的書。我隨手翻開來看,隨即被吸引住,因為版式設計很獨特新奇,太有創意了。每頁的版式是按內容設計不同的字款,不同大小的字號,顏色有不同的變化,還加插了特殊效果,使死板板的文字活起來,衝擊讀者的感官,刺激讀者的想像,沉浸在故事的情境中。我雖然看不懂意大利文,但我斷定這是一套孩子喜歡的書,因為太新奇和好玩了。
誰是《老鼠記者》的作者?我很想認識這位天才兒童文學作者。原來就是我眼前這位臉帶微笑的短髮女士Elisabetta Maria Dami,她化名Geronimo Stilton,我後來譯作謝利連摩·史提頓。Dami Editore是意大利一家歷史悠久的童書出版社,我早就注意到插圖精美的圖書,出自畫家TonyWolf的手繪,他筆觸細緻又不失童趣,使人愈看愈喜歡。《老鼠記者》的插畫是他的兒子MattWolf用電腦繪圖。作者Dami女士來自出版世家,我見過慈祥和靄的老Dami,真的虎父無犬女,女兒出來自立門戶,一隻老鼠風行全球,在童書出版界颳起一陣旋風。
疫境開心閲讀出版計劃
新雅和Piemme簽訂了《老鼠記者》第一至十冊的中文版權,本來計劃2003年聖誕節推出作為兒童聖誕禮物,誰知一場SARS殺到,人心惶惶,一切活動停頓下來,書店銷情慘淡,還有誰買書呢?為了提升士氣,我帶領全體同事開展「疫境開心閲讀」的出版計劃。我決定提前出版《老鼠記者》頭兩冊,並且制定詳細的市場推廣策略。
首先是定價問題,先讓利,讓大家開心,原價55元,我們定了個「開心價」38元,118頁,全彩印刷,是超值的價位。開心價得到書店業界的認可和歡迎,把兩冊《老鼠記者》擺在最亮眼的位置,砌疊出整齊美觀的書塔,大家興致勃勃的要把這隻老鼠推銷出去,帶動市場氣氛。
至於市場策略,新雅組織了「鼠迷會」抓牢小讀者的好奇心和閱讀興趣,為會員開辦了小記者工作坊,邀請了資深報社記者擔任導師,制作及出版《鼠民公報》。每一冊出版的新書,我們配合內容主題舉辦不同的活動,例如第二冊《古堡鬼鼠》,我們和PizzaHut合作舉辦了製作血紅薄餅活動,參加的會員必須先閱讀原書才可參加。我清楚記得當日一位小女孩騎在爸爸的膊頭上進場,爸爸說女兒只有3歲,吵着要參加,我很好奇小女孩怎樣閱讀《老鼠記者》,爸爸說他講故事給女兒聽,他自己也愈讀愈喜歡。最後我問小女孩《老鼠記者》叫什麼名字,小女孩一字不漏,清楚地回答:「謝利連摩·史提頓!」這對父女給了我很大的信心,《老鼠記者》一定大賣!
《神勇鼠智勝海盜貓》的會員活動是探索長洲張保仔洞,我們特別租了一條海盜船。《蒙娜麗鼠事件》是參觀香港文化博物館,由創館館長嚴瑞源先生親自接待,學習參觀博物館的技巧及認識香港文化和歷史。《地鐵幽靈貓》組織了參觀香港地鐵公司的車站控制室,了解車務的運作。《鼠膽神威》的活動是神勇鼠野外歷奇訓練日營,以家庭為單位,在西貢保良局北潭涌渡假營舉行,小朋友參與了射箭、單車、繩網、球類等活動,培養解決問題及團隊合作精神。每次活動小讀者十分投入,急切期待下一冊新書出版,我們是給小讀者催促着,一年內把1至10冊《老鼠記者》全部出版,每一冊都再版多次,這個現象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引入入勝的故事和排版設計
究竟《老鼠記者》有什麼魔力吸引小朋友追着閱讀呢?首先是故事引入入勝,且看第一冊《預言鼠的神秘手稿》封底的介紹:「以老鼠的視角描繪人世間百態,內容幽默、惹笑、驚險、詭秘、玄妙、動感…..」全部都是吸引讀者的必備元素。還有一個重要賣點是極具創意的排版設計,顛覆了一行行整齊文字的呆板樣式,難怪一出版便全球熱銷,至今版權轉售至百多個國家和地區。出乎意料的是,我們香港新雅的銷量是全球授權出版社之冠,還被邀請到意大利演講,讓外國同行向我們取經呢!
至於翻譯方面,我不得不親自操刀。我讀過太多破壞原著的譯本,如果第一、二冊不能在市場一炮而紅,這十冊書就血本無歸。我必須把整套書的翻譯架構搭建出來,和同事交流修訂,然後慢慢放手給同事試譯。我仔細讀畢十冊《老鼠記者》,了解了故事裏面各個人物的性格特點,設定了統一的中文譯名。我認為翻譯不單只是文字的轉換,背後隱藏着的大量文化訊息,也會吸引讀者的興趣。
謝利連摩是一隻意大利老鼠,我既要認識意大利文化,也必須了解一隻男性老鼠的特性和人性,還有他的職業、性格和行為。第一冊的主編是我,譯者也是我,以後每冊的譯稿我鉅細無遺地反覆審閱。我把自己化身謝利連摩,模仿他的說話語氣,「我以1000個莫澤雷勒乳酪發誓」是他的口頭禪。我以前只吃Cheddar cheese,為了熟識《老鼠記者》的口味,我買了Mozzarella cheese細细品嚐,在超市的芝士部門辨認各種芝士,我發現Stilton原來是一款只在英國生產的名貴芝士,可見作者為故事主角取名的用心。魔鬼藏在細節裏,在整套書中比比皆是,細心的讀者每讀一遍都有新發現。
《老鼠記者》第一冊《預言鼠的神秘手稿》於2003年5月出版,2018年3月第16次印刷,每年再版一次,這就說明每次再版吸引了一批新鼠迷。2021年新雅出版了第100期珍藏版。2024年1月《老鼠記者》107冊《非常目擊者》出版了,今年書展將迎來第108冊。20年來,《老鼠記者》高踞最受小學生歡迎好書榜,創造了一個閱讀奇跡。20年內,香港經歷了兩場大病疫,2003年的SARS促成《老鼠記者》的首十冊出版,2019年的COVID-19,第91冊《鼠民抗疫英雄》及時成為小朋友抗疫的開心果。
幸福的童年 須有好書陪伴
幸福的童年怎能沒有好書陪伴成長?我小時候最喜愛的兒童讀物有亞米契斯(Edmondo de Amicis)的《愛的教育》和柯洛帝(Carlo Collodi)的《小木偶》,都是意大利兒童文學的經典作品。沒想到在我10年的童書出版事業中,有幸從意大利引進了《老鼠記者》,為無數的小朋友帶來童年閱讀的樂趣,並且從中獲得世界各地的風土人情、歷史、地理、文化等知識。我十分感謝當年的新雅共事團隊,上下一心,無懼疫情,逆境奮進,締造了一個童書出版奇跡,亦創造了一個香港小學生閱讀奇跡。
我期盼着一個本土創作的閱讀奇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