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當下，有時煩悶紛至，我會刻意走到橫街窄巷，懷舊也好，發現新鮮事物也好，散散心，總比鬱在家中好。
這一天，經過大角咀鐵樹街，忽然眼前一亮，我見到阿梅──梅艷芳。不是發夢吧？定眼一看，可以說不是發夢，但也可說是發夢，因為她就在「夢」裏。
原來這裏是一間畫室，名字叫「夢工作室」。一幅讓阿梅重現的粉彩畫，把她的容貌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來。最特別的是她的眼神，好像把她匆匆的四十年人生涵概起來，說不盡的甜酸苦辣，都盡現在雙眸之中。我再細看她的面容，平靜中卻有千言萬語，但想說話又欲言又止，或者欲語無言。她到底在想什麼？我無法得知，只是忽然記起她在《似是故人來》的歌詞，應驗了此刻的心情：「半生說沒完……想像你憂怨！」
我算不上是阿梅的朋友，但這幅畫卻勾起我與她的接觸，雖然有限但非常深刻。這些接觸令我感到她的「三氣」──才藝之氣、豪雄之氣和俠義之氣，確值得大書特書。她滲透全身的才藝之氣，可以隨時隨地感受得多，但她的豪雄之氣和俠義之氣，卻是在特別的情況下才會散發出來。尤其是對年輕人和後輩的珍愛，包括風平浪靜時的提攜和培育，還有驚濤駭浪時的同情和保護；前者容易後者難，她由心出發，偏偏卻一點也不難。
這幅畫裏的阿梅，比她生前的所有形象都要成熟。我感到它好像畫出阿梅逝世後仍活着的容貌，從而告訴全世界：死去的人也可以隨着陽壽和冥壽推移而繼續活下去，只要你的精神永恆存在！所以，阿梅的豪氣和俠氣雖然像鐵樹開花一樣，難得一現，但如今竟然開在鐵樹街的「夢工作室」裏。似夢非夢，只要你努力讓夢境成真！
在這間畫室裏，我還遇上梁朝偉、李小龍、姜濤、C朗拿度……雖然他們都是在畫布上，但都有他們的精神。眼前的香港人，正需要一種活力的精神。所以，行街逛市，隨遇而安，閒步偶拾，只要心在人在，也可以在靜寂中發現活力，不會昏死於世俗喧嘩之中。精神地畫，畫出精神！也是保留和煥發香港生命力的方法之一。
原刊於《am730》，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