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鐘街角的咖啡館内,幾個20歲左右的年輕人在高談闊論,話題自然離不開窗外的佔領運動;他們不時掃動手機屏幕,獲取最新情報,然後點評一番,聲浪令人側目。另一邊,兩個40歲左右穿西服的上班族,正為手頭的文件低頭忙着。時間還早,店外被佔領的街道異常寧靜,就只有一個60歲左右的老伯,推着一輛垃圾車慢慢走過。
重奪未來 邏輯上不成立
在不遠處的佔領區,掛着一塊紙板,上面寫着「重奪未來」。一如歷史上所有的政治宣傳口號,很有吸引力。可是邏輯上卻是混亂的,既然是未來,就還沒有發生,自然不可能擁有;不曾擁有,又何來重奪?
這句漂亮口號的背後,反映的是創作者腦海裏的另一套邏輯:有那麽一個假設的未來,那是美好的、理所當然的、天賦的、本來就該屬於我們的;現在卻因爲某些人、某些原因,剝奪了我們該有的,所以要把屬於自己的東西,重新奪回來。
未來屬於所有人
未來到底屬於誰?如果未來屬於今天的年輕人,試問今天又何嘗不是過去所有人努力的未來?他們又是否可以理直氣壯地說,要奪回今天?
更廣闊一點說,歷史上的每一刻,都是過去無數代人的努力成果;所謂的未來,不過是我們當代人在前人的基礎上,加上自己努力的結果。縱觀人類所有成就,不論是文化藝術、科技哲學,乃至政治制度,莫過如此。
如果認爲未來只屬於年輕人,實是一種誤會,甚至是自私;至少未來也屬於尚未出生的人。所以我們才有保育環境的觀念,因爲未來的世界不是我們今天這一代人的私有財產。
明白這一點,就不會過度自我陶醉、自我膨脹,以爲歷史的所有豐功偉績,都必須讓我這一代來完成。這種想法的背後假設,是我站在歷史的巔峰,比過來人與未來人都看得更高、更遠、更清楚;我不但要突破過去那些窩囊世代沒能完成的事業,還要一次完成將來人都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不是嗎?
不能忽略民主進程
現在流行的一句口號——「時代選中了我們」,反映的就是這種虛無的歷史觀。這種想法非常危險,卻偏偏在歷史的每個危機點與轉角處,都會以不同形式出現。100年前,孫中山及其同志就希望「畢其功於一役」,結果中國經過百年折騰,都還沒法子在真正的民主法治上,創出一條適合自己的路。人心不變,制度如何能變?甚至有人說:「共和不如民國,民國不如大清。」
當所有人都熱切討論關於民主選舉的國際標準時,卻似乎忽略了民主進程的國際標準;西方所有成功的民主國家,都是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甚至應該說,是幾個世紀的試驗)。香港過去的步伐相當龜速,無法配合一個高度發展的現代城市的需要;可是,30年對於爭取民主就是很大犧牲、很長的等待嗎?這種想法,只反映了這個城市虛浮的人文面貌與單薄的歷史感。而且單憑香港一代人來改變中國千年的專制文化基因,也未免太過悲壯。
沒有雨的秋日下午,咖啡館内的年輕人繼續呷着30幾元一杯的咖啡,享受着粉黃色的雨傘浪漫。我看着窗外,上班族已經離開了咖啡館,上班去了;店外的老伯,繼續把路邊的垃圾一塊一塊撿起來,一步一腳印,踏實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