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力群為何容許「以左壓左」?

兩起「以左壓左」,鄧力群知不知道用意?久經考驗的戰士難道會不知道?倒是要問,他為什麼願意幫忙?
鄧力群住在北京東城區一條不起眼的衚衕盡頭的四合院。諷刺的是,幾年前也成了拆遷戶,但為他在附近重建一處住所。我一般是下午他午覺後到訪,在客廳兼書房聊天。除了要秘書辦事,否則都無外人,方便暢談。期間警衛會進出滴眼水、送藥,到傍晚家人來逐客還要談完才走。他從來不留我吃飯,因為吃得太清淡,我受不了。

左王的得意事

談什麼?天南地北都談。但我的感覺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未必是官場升遷,而是1935年參加12.9學生運動並擔任一個小領導;1949年和國民黨談判促成新疆的和平解放;以及1959毛澤東點名要他陪讀《政治經濟學教科書》。這三件事,分別涉及學生運動,主權領土完整和馬列理論,我和他的交集,多半是環繞這些議題:保釣接上12.9、港台接上新疆、改革開放接上馬列。
鄧力群的贈書。(作者提供)
鄧力群的贈書。(作者提供)
我只有一次安排客人和他見面,談的就是香港回歸的問題。
背景是1992年我從北京返港,無論演講還是接受媒體採訪,都強調3 “de-“,即去政治化(de-politicization)、去刑事化(de-criminalization)和不讓問題升級(devolution)。這是經驗之談:我從1971年開始,前後親歷多起內地的政治動蕩。除了十一屆三中全會,每次運動的結果,無論刻意與否,結果都是政治重心向「左」移,還必然孕育一批靠「左」吃飯的人。而隨着時間推移,更會滋生一大批「形左實貪」(貪錢、貪權)的官員和商人,但那是後話。1992年我擔心的是在當時內地政治氣氛下,「左」的思潮會左右回歸的談判。

彭定康實行政改

1993年,彭定康醖釀政改,乾柴碰上烈火,危機遲早要爆發。正巧彭定康改組了行政局,裏面有熟人,就安排不公開赴京和他會面。談了一個下午,問題講得挺透徹。當然,看法有相當差異,但起碼知己知彼,認識更全面。
平常我談完就告辭,但當天他特別在兩份他撰寫的內部資料上簽名並標上日期,一人一份,但沒有抬頭。日後他才告訴我,是為了避免空口無憑,而沒有抬頭是怕對方不方便。
鄧力群的簽名。(作者提供)
鄧力群的簽名。(作者提供)

曾反對經濟特區

我無法判斷那次談話有沒有起作用。但是此前,他多次談到反對經濟特區(被鄧小平的南巡否定);認為「三來一補」經濟價值不大,還組了研究班底整理「黑材料」。但了解到對香港的影響,調子調低很多,還請我整理港資工廠的附加值和科技含量的資料。而往後的中英談判雖然磕磕碰碰,「極左」人士卻表現十分克制,沒有趁機興風作浪。
兩起「以左壓左」,他知不知道用意?久經考驗的戰士難道會不知道?倒是要問,他為什麼願意幫忙?真正原因已無法知道,但我估計是兩個因素。第一,不涉私利,沒有利害衝突,不算「走後門」就贏得一半支持。第二,涉港台問題,只要能說明利害,他會全局為重,甚至破例,譬如當年星島集團要在內地辦刊物,都是先托人找他首肯。反觀現在很難看到這樣的格局,以致回歸後反添離心力,而統一問題,愈發遙不可及。
我最後一次看望他,是前年9月在北京醫院。當時估計佔中能成事,酷似12.9運動,想跟他交流一下。他眼睛不行,但精神、記憶很好,我還答應今年和他慶祝百年大壽,但已無法兌現。
斯人已矣。他的遺體告別儀式,政治局七位常委都有出席,規格夠高了。但我再忠厚也要說:他的不貪,應是所有官員的榜樣;但產生「左王」的政治土壤,應從中國文化永遠鏟除。
目前國家尚未完全走出「唱紅行黑」、「形左實貪」的災難,貪腐無疑是對國家安全最大的威脅。但要警惕的是,為穩住局面,用「左」的手段辦事可以省心,能減少一些短期的病痛,但帶來的可是絕症。兩個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要時刻銘記!
習近平總書記今年11月在紀念胡耀邦100年冥誕會議上的講話,應是他本任內第二重要的講話。冀望能一手重申胡耀邦當年開明開放的風格,另一手強調民主法治,彌補當年體制的不足。
鄧力群和香港二、三事(下)

黃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