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騰華：公平貿易不比自由貿易更公平

「如果將香港作為談判的棋子，就是粗暴把非貿易的理由放入貿易談判，因此我質疑美國『上下其手』，將政治利益凌駕經濟利益。」

最近，中國排除對部分美國商品加徵關稅，美方則同意延遲對價值2500億美元的中國貨品加徵關稅，中美貿易戰有緩和跡象。然而，曠日持久的貿易戰和持續的反修例示威及暴力事件，已令本港經濟雪上加霜。

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邱騰華早前接受本社訪問時指出，探討美國發動貿易戰給香港和全球的影響，首先要理解自由貿易和公平貿易這兩個概念。

邱騰華說，從去年到今年，他趁出訪演講的機會，一再提出「自由貿易自由嗎，公平貿易公平嗎？」（Is free trade free, fair trade fair？），以及「自由貿易還存在嗎？」（Is free trade still alive？）的問題。

「因為我們一直在說自由貿易，現在忽然間說公平貿易。自由貿易不是免費的，是要付出代價的，代價是要做好自己的事，如同全球化一樣。今天說公平貿易又是否公平呢？自由貿易還存在嗎？世界貿易組織（WTO）已病入膏肓了嗎？」

香港在中美貿易的特殊角色

邱騰華提出連串問題，並指出要看中美貿易戰，首先要看世界發生的事情。「首先，香港在中美貿易中的角色特殊。香港雖不是美國針對的主要目標，但美國的《貿易擴張法》（Trade Expansion Act）會影響香港」。

「二戰後成立的關稅及貿易總協定（GATT），是WTO的前身，期間全球走過的路，是減低貿易壁壘，尤以減低關稅作為推手，令全球經濟正增長。從1995至2018年，全球關稅平均減了一半；由平均15%減至8%。2018年，全球六成世貿組織成員關稅為零。我們常以香港零關稅自豪，事實上，到了2018年，大部分世貿成員關稅都是零，所以說全球都走向減低貿易壁壘之路。」

「關稅愈低，經濟便愈好。自由貿易不是零和遊戲，而是為了達到雙贏，是世界潮流，直至去年美國發動貿易戰，對中國入口商品徵收高關稅，令中國企業幾乎透不過氣來。有人援引WTO數據指出，中美貿易出現糾紛前，美國關稅稅率3.5%，日本4%，歐盟5.2%，中國9.9%。現在，中美貨物貿易受關稅影響已接近100%，可說全面開戰。」

邱騰華早前在華盛頓布魯金斯學會演講時指出，WTO已出現「心律不正」。（Shutterstock）

公平貿易代替自由貿易？

「自由貿易歷史悠久，自從有航運就有貿易，因此才有貿易風（trade wind）的說法。貿易暢達，可促進經濟，也可促進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自由貿易的作用顯而易見。如果美國用公平貿易取代自由貿易，表面上很好聽，但為什麼APEC（亞太經合組織）會議近年無法達成宣言或聯合聲明呢？就是因為有人要用fair trade代替free trade。」

「Fair是否比free好？公平嘛！問題是怎樣才公平？美國用與個別貿易體系的雙邊貿易數字作參考，理念就是『美國優先』，一有貿易逆差，便認為不公平。因此，fair trade不是共同語言，是單邊主義。多年來我們都透過雙邊或多邊減少貿易壁壘，而現在美國要以自己的方式，用關稅作為關卡取而代之，這完全跟我們幾十年來所走的方向背道而馳。」因此，香港不贊成在APEC宣言中引入公平貿易的概念。

「今年6月，我在華盛頓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演講，提出『自由貿易還存在嗎？』（Is free trade still alive?）的詰問，是因為有人形容WTO已病入膏肓。當時我說，WTO這個『人』原來是健康的，但因為吃了很多『反式脂肪』，令『膽固醇』大幅增加，血壓飆升，血管栓塞。即是說，原來WTO有機制可解決爭議，但今天卻以關稅這種極端手段處理，好比主動脈打了一個結，令WTO『心律不正』，甚至隨時倒下。」

「為什麼香港可以在WTO或多邊貿易體系發揮作用？因為香港是為了整個多邊貿易體系發聲。WTO有164個成員，如果因為一個或部分成員採取的措施而影響整個組織運作，所有成員都會受苦，當然我們承受的會更多，因為我們接近中國內地，也跟美國有很多來往。我們也是全球少有無障礙的一個自由貿易體系，沒有理由這樣殘害自己的身體。」

中美貿易戰的衝突點

他接着說，「要評論中美之間的貿易戰，我認為有幾個比較大的衝突」：

一是短期利益vs長期利益：美國希望在短時間內改變貿易不平衡，但可能窒礙全球經濟發展和貿易的長期利益。

二是局部利益vs全局利益：白宮只看到農民的利益、個別州份的利益，但這是否符合美國整體的利益？

三是單邊利益vs多邊利益、政治利益vs經濟利益。

邱騰華質疑美國是否在香港問題上「上下其手」。他解釋：「如果貿易談判加入貿易以外的因素，一、與WTO的原則相違背；二、美國最終的目的何在？」

質疑美國將香港作談判棋子

「如果將香港作為談判的棋子，就是粗暴把非貿易的理由放入貿易談判，因此我質疑美國『上下其手』，將政治利益凌駕經濟利益。」

他又指出，儘管香港在外交、國防上並無主權，但經貿上絕對有獨立性和自主權，這是《基本法》賦予的權利。

記者問，特區政府有沒有跟內地相關部門討論貿易戰？

「香港沒有跟內地直接討論貿易戰，因為這是中美之間的事，但香港會不斷審視貿易戰對香港的影響。我們要處理的，反而是內地投資的香港人如何應對貿易戰。例如許多港商把生產遷離內地，但不遷離的可以如何面對？可否把出口商品轉為內銷商品？最近特區政府就跟商務部討論相關事宜，研究受貿易戰影響的出口產品，能否滿足日益增長的內地市場。」

他表示，貿易轉內銷，港商需要建立品牌和內銷網絡，還有稅制的改變，這些都需要進行討論。

記者又問，近期本地商會反映經營困難，政府可以怎樣幫助他們？

政府加強支持本地中小企

「政府經常與商會見面，他們的反應都很理性、審慎、從大局出發。政府的優勢是掌握和了解政策的影響，但政策是否到位，有沒有用，業界最清楚。例如貿易戰初期，他們最擔心能否順利出貨，或者會否因關稅問題而蒙受損失？政府便幫他們做出口信用保險，這都是跟業界討論的結果」。

邱騰華又指出，特區政府「加碼」推出措施支援中小企業，例如增加可供申請的基金，幫助中小企嘗試進軍新的市場。東南亞國家因與港府簽訂了自由貿易協議，「即刻有400多個申請」。僅此兩項，「資助增加了3.5億元」，他說：「即使今天情況繼續轉壞，政府從去年底開始，已幫助企業應對經濟下行時銀根緊縮的問題，先做銀行借貸的保證，貸款總額也比之前多了一倍，1000億元的承諾貸款用了一半，這都好比颱風來臨前的防風措施。」

邱騰華指出，目前政府資助中小企的計劃共逾40個，承諾貸款總額達350億元，平均只用了一半的額度，礙於業界以往不了解申請詳情，最近已整合4個中小企服務中心，並主動接洽商會進行相關的推廣。

邱騰華簡介

由2017年7月1日起出任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負責的範疇涵蓋商貿、電訊和廣播政策，亦包括推動創意產業、保護知識產權和消費者權益，以及促進外來投資和旅遊業發展。

在出任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前，於2012至2017年期間擔任行政長官辦公室主任，協助行政長官制訂政策及訂立施政方針、目標和優次。2007至2012年出任環境局局長，負責環境保護、能源、自然保育及可持續發展的政策。

1981年加入公務員行列，任職政務主任。在任職公務員多年間，曾出掌不同部門，包括擔任政府新聞處處長、教育統籌局副秘書長、工業貿易署副署長和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駐美國華盛頓經濟貿易辦事處處長。畢業於香港大學，其後分別於牛津及哈佛大學進修。